水云间二楼,叶天澜正十分热络的问起七剑门内的事务,季江南也一一回答。

    说起叶天澜,不得不说起谢运,谢运的师父,清剑阁阁主钟飞,钟飞挑徒弟的眼光一向独特,首要条件就是胆子要大,不能畏畏缩缩,所以钟飞的清剑阁一直是七剑门内最活跃的一群人,而谢运则是这堆刺头中的刺头,酒量不好爱撒酒疯,打架赌钱从来不缺场,脾气上来了连门主都敢怼两句。

    若说谢运是耍嘴皮子厉害的话,那钟飞的另一个弟子叶天澜就是爱动手的刺头,叶天澜是钟飞早年收入门下的弟子,飞鹰堂堂主卢夫人的独子,江湖上以女子为当家人的门派少之又少,而卢夫人就是其中一个,飞鹰堂的实力不弱,但还不足以列入六派,卢夫人性情刚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对于唯一的儿子叶天澜关爱有加,亲自送他上七剑门学艺,后拜在清剑阁阁主钟飞门下。

    能入钟飞的眼,首先叶天澜当年是一个胆大机敏的少年,天赋不弱,习剑进步很快,但和所有清剑阁的弟子一样,叶天澜也是一个活跃的刺头,破坏山门阵法,抓后山的白头鹭,时不时的去倒腾一下厨房,撬门主闭关地的机关轴,领着一群师弟隔三差五的溜下山喝酒,然后必然被各自师父黑着脸揪回来。

    而谢运就是在叶天澜的带领下耳濡目染,以至于后来在叶天澜走后完美的成为七剑门第二个祸害。

    叶天澜在七剑门的时间不长,统共也就是五年的时间,后来因家中之事离开七剑门,但依旧是挂着七剑门弟子的名头,钟飞也依旧是他的师父,叶天澜离开七剑门的时候刚好是季江南入七剑门的那一年,所以对于这位师兄也一直只是听说,倒是从来都没见过。

    季江南与谢运关系不错,也时常听他说起这位师兄,为人豪爽仗义,是难得一见的性情中人。

    “当初我还小的时候,我我爹纳了一房小妾,我娘是将门之女,直来直去的性子,本身丈夫纳个小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偏偏那个小妾是个会来事的,是个小世家的女儿,仗着生的貌美,性子温柔,我爹很是宠爱,宠着宠着就开始冒些不该有的念头,几次三番陷害我娘,我娘是个直性子,看不来这些个弯弯绕绕,好几次被陷害,将门里出来的女人,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欺负她,二话不说就直接揪衣领子丢水潭里去了,”叶天澜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又给季江南满上,笑呵呵的碰了个杯,一口饮尽,哈哈一笑,“好酒!”

    喝罢,叶天澜似乎有些唏嘘,轻叹一声:“事后那小妾去找我爹哭诉,又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我爹就招来我娘询问,本来也只是想问一下经过,但我娘的脾气又很倔强,根本不屑于解释,还强硬的表示要将那个狐媚子撵出府去,我爹是叶家家主,向来说一不二惯了,我娘的态度触怒了他,当即要她滚出去,我娘也是个烈性子,当天晚上就自己写了休书,落了名字,带着我就走了。”

    “我外公是冀北成州军宣武将军,我娘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当年嫁与我爹,是两情相悦,婚后也一直是相敬如宾夫妻和睦,可大约是日子久了,总会生出几分喜新厌旧的念头来,我娘爽直刚烈,我爹是叶家家主,两个都是极为骄傲的人,互相不肯迁就,我娘走后我爹又后悔了,命人来将我和我娘带回去,但我娘当时铁了心也伤了心,一个人带着我远走青州,将门女子从不弱于人,一开始就扮男装为人押镖,加之她性情豪爽似男儿,在江湖上也结交了不少朋友,硬生生的将飞鹰堂组建了起来,飞鹰堂组建之初,各方势力挤压,我娘无暇顾及我,才将我送上七剑门,拜在师父门下。”叶天澜说起那几年,神情颇为伤感。

    季江南静静的听着,任由他追思伤感。

    叶天澜也没伤感多久,转眼就释然了:“我娘在飞鹰堂期间,我爹多次来接,最后亲自上门,我娘避而不见,直到五年前,我爹生了一场重病,眼看就快挺不过来了,派人来信,哀求娘回去见他一面,终归是几十年的夫妻,我娘心软了,就带着我回去了,他确实病得很重,但后来得药王谷姜谷主妙手回春,这场病熬过去,又活过来了,我娘见他好了,就再次回飞鹰堂去了,我爹拦不住他,但她却把我留了下来。”

    “他二人之间的感情犹在,只是我娘心里有怨,那些年的艰难别人不知,但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也不能强劝,后来我就留在了楚州,我爹让我多接触家族事务,说我是下一任叶家家主,叶家的事情很复杂,我应付那些都有些疲于奔命,无奈之下只好向师父请辞,自此之后,五年时间,我都没有时间再上七剑门,也只能命人送点礼物上去,也不知师父这些年可还好?”叶天澜闷闷的喝了一口酒。

    世家内部对于家主之位的争夺,从来不比皇位之争来的轻巧,李家子嗣众多,叔伯辈能排出十多房,这些叔伯膝下又有许多堂兄弟,无一不是盯着那个位置来的,叶天澜幼时离家,多年在外,冷不丁一回来就定了家主继承人的人选,那些叔伯定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家主的位置不是父子相承,而是从族中挑选最优秀的年轻人来继承,就算叶天澜是家主嫡出,也不能一口定下,想来叶家主强硬的定下叶天澜的身份,所承受的压力应是不小,而这些压力有很大一部分就转接到叶天澜身上。

    叶天澜目前在叶家的处境应该不算好,从他回叶家五年,许多人却还是不认得他就能看出,叶家的竞争或许比想象中更为激烈,叶天澜的实力又不算太强,也不是善于勾心斗角的性子,在叶家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季江南对于这些世家中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到了汴京这几天也还没好好去看看人杰榜,叶家的公子当中,也就只见过叶天青和叶瑾两兄弟。

    在与叶天澜的交谈中,才知到叶天青与叶瑾就是他口中那个小妾的儿子,在叶家主母负气出走之后,这位莲姨娘就怀孕了,在叶家主面前话语权也重了许多,后来生产叶瑾的时候难产而死,之后叶家主三番五次接不回发妻,时间越长越感懊悔,对于这个新添的儿子也无心多教,在家族之中,不受宠的子嗣向来是所有人欺负的对象,这一点方唯玉就深有体会,加之两兄弟本就是庶出,父亲又心思忧愁,无暇顾及,叶家主的儿子也不止这二人,时间长了逐渐被淡忘,只能闲养在叶家,默默无闻如草芥。

    五年前叶天澜回家,定下继承人身份,一次偶然看见被堂兄弟们欺凌的兄弟二人,就上前将二人救了下来,叶天青在叶家饱受同族兄弟欺凌,已经养成了阴鹫的性子,护着弟弟在叶家生存着,叶天澜将他二人从破旧的小院接了出来,重新为他二人安排院落丫鬟,又亲自教二人习武,叶天青深为感动,自此随兄长左右,恭敬有加。

    “他们的母亲不是害得你娘远走吗?为何还对他们如此照顾?”季江南奇道。

    叶天澜哈哈一笑:“对不起我娘的是他们的娘,又不是他们,我若是任由他们被欺凌,那我与那莲姨娘又有何区别?我不过是从心罢了,我既然认他们是我弟弟,那就是谁都不能再欺负的,我娘幼时教过我,人之一生,不求对错,只求无愧于心,我想去做,就去了,哪管那么多为什么!”

    季江南愣了一下,随后大感钦佩,他一向看不起那些嘴巴上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背地里肮脏龌龊的人,所以他也从来不掩饰他的性格,他不是好人,下手杀人毫不留情,向来都是本着恩仇必报的准则,对他好得他记得,对他不好的他也记得,以德报怨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是迂腐之极的愚蠢,他更愿意相信升米恩斗米仇,这是他的行事准则。

    叶天澜则不然,他更随性,更洒脱,大约是随了他将门出身母亲的性子,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他这样的人物不属于世家,是真正的江湖豪侠,谢运说他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事实确实如此,在叶家备受打压五年还能保持这份初心,实在难能可贵。

    但钦佩归钦佩,季江南永远不会成为他这样的人,他们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但并不妨碍二人成为朋友,从某方面讲,叶天澜与季江南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从心,不问对错,无关正邪,只要认为是对的,那别的就都不是问题。

    季江南心情大好,斟满酒杯,与叶天澜碰了一杯,二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