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漂亮。”利维坦说，“我觉得你会需要它的。”虽然制作这顶帽子的初衷是让南丁格尔不至于在像前几天那种意外的情况下淋雨，但他还是为那顶帽子做了那么多的装饰。
南丁格尔是多么坦率而直白的人，她喜欢一件东西，势必将她的感情传达给赠送的人，好让对方知道她有多么喜欢，这份礼物有多么的合意。她带着那顶帽子在少年的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儿，就好像现在穿着美丽的白裙子在开满鲜花的旷野上奔跑欢笑那样。
利维坦看着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的欢喜，那些制皮的时的麻烦和劳累都冰消雪融。南丁格尔的喜悦因为生活的单调和简朴变得十分简单，而他的喜悦也随着女人的快乐变得十分容易。他注视她那因为得到礼物而变得微微发亮的琥珀色眼睛，和她那因为兴奋微微发红的面颊，心里感觉到一种柔软的情绪。她把那帽子放在桌上，轻快地冲过来用力抱了他一下：“我真喜欢你送给我的礼物！”女人像一阵风一样地刮到他的怀里，又狡黠地跳开了，只有柔软的发丝触碰了利维坦的面颊。他的鼻尖有一种灵动的气息一闪而过，少年又开始产生那种她只是个小女孩儿的错觉了。
可谁说不是呢？她也只是一个做了二十年噩梦的小女孩罢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梦里的是哥哥少年时的面孔，和少年时那些年轻的伙伴，她的人生到此为止，也仅仅到此为止，不继续也没有继续了。
美丽的女孩儿很少有不喜欢爱美的——倘若美不能被意识到，那么往往也不会被称之为美。南丁格尔有一张清秀可爱的面孔，也曾经常常被人赞美。之所以少年见到的是一个朴实无华穿着灰色长外套的女孩儿，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二十年中，南丁格尔没有可以选择的衣物，也没有多余的饰品，囚犯是不会有那些奢侈的东西的。一开始她的生活那么空洞，空洞得漫无目的，后来痛苦渐渐被忘记了，可寻找美丽和自我悦纳的能力也被遗忘了。
现在，女人有了第一件可以打扮自己的饰物了，这件来自青年异性的礼物重新唤起了她爱美的能力。她是如此珍爱这顶帽子，以至于将那帽子挂在门边那个用兽骨制成的衣钩上，一到要出门的时间就把它戴在头上。
利维坦发现她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发型。她向他讨要了一些从野兽身上剥落下来的经过防腐处理的筋线，两头束在一起用作绑发的橡皮筋，小型野兽的筋膜是浅浅的白色，而食岩类的大动物的筋膜则带着一种淡淡的粉红色。她给自己扎发辫，舍不得大朵的花，就往皮筋上扎一些颜色细嫩鲜艳的植物嫩芽和蕨类植物的小花，有种十分朴实的美丽。她有时给自己麻花辫，也有时是青春年少的双马尾，扎马尾的时候会扎得低一些松一些，好将那些柔顺的头发塞进利维坦送给她的宽檐帽子里。她扎好头发就会问利维坦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森林里，森林里里除了她只有利维坦，可她快乐的就像是那些花花草草们都能看见她的新帽子和新发型。
南丁格尔的住处没有镜子，但凭借着平静的海面她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和姿态。宽边的帽子上点缀了美丽的宝石，这些宝石是琥珀色的，和她清亮的瞳孔是相似的色泽。女人柔顺的长发被皮革包裹着，在海风之中轻微地摇荡。利维坦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礁石上来回扭头确认自己的仪容，每一次都会笑着说，不要紧，没有扎歪，很好看。
这种句子很容易就显得轻浮，可少年的神气是如此地认真，语气那么诚恳，这让夸奖也变得朴实和郑重起来，南丁格尔被他取悦了，女人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道：“小鲸鱼，什么都说好看，这是男人对女人的敷衍。”
少年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会是一道送命题，可他生活的环境里几乎没有女孩子，利维坦没有经验，少年心头有些惴惴不安，他讷讷许久，涨红了脸憋出了一句：“可这是事实啊……？真的挺好看的，至少我很喜欢。”
老天保佑，笨孩子有笨孩子的活路，傻子的花言巧语总是更加动听。南丁格尔失笑道：“嘴巴很甜。”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可你得知道，喜欢之类的词语，一旦用得十分泛滥，就会变得廉价。”
“除非你真的喜欢我，”带着一种逗弄小男孩儿的心情，女人笑嘻嘻地道，“那我愿意一直听你花言巧语。”
少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又露出局促的表情。他好像在思考，但手下就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力道温柔地替她抬了抬了帽檐。他现在很习惯于做这些了，女人被他环在怀抱中，也不觉得哪里突兀。
“喜欢”。南丁格尔提出了一个对少年来说十分复杂的词语，她口中的喜欢和利维坦所说的喜欢显然是不同含义的词汇。在厄摩拉区居住的时候，他见过结婚生子的人，见过相爱的人，见过幸福和不幸的人，但他只是个年幼的旁观者。
少年于是问，什么是喜欢？
可事实上南丁格尔也没有谈过恋爱。她在该开始恋爱的年纪就失去了恋爱的机会，女人于是随口道：“喜欢？喜欢就是对一个人满怀好感的情绪，发觉对方对自己不抱有同等的感情就感觉失落。”她说，“大概是那种看对方的眼睛会希望对方眼里都是自己的心情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抱着求知的心态发出这样的提问，可南丁格尔真的回答他了，他却又感觉到一种微妙的焦躁，好像他其实并不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那么，亲爱的南丁格尔，你有喜欢的人吗？”他问，心里奇怪地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是不该问的，无论是让女人想起二十年前曾经有过的恋人，还是想起她现在空白的时光，这都太残忍了。他问出这句话来就感到后悔，他想要收回这个问题，却又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毕竟是一个没有爱过的少年，他对南丁格尔的感情是很模糊不清的，他分不清究竟是敬慕、依靠，还是其他的什么感情，在此之前，他已经对女人产生了一种不能言说的占有欲。
慕强是人的通行审美。可利维坦在意的不是她的强大，是她需要保护、需要依靠的部分。
南丁格尔有种朦胧的感觉，从利维坦试图抚摸她的头发开始，他们之间保护者与幼崽的关系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了。她并不为这种绝对权力的消失感觉到苦恼，相反，她对少年的成长还十分开心。
女人眨了眨眼：“啊？你怎么会有这种问题呢？我当然是喜欢你啊？”论起花言巧语来，利维坦和女人绝不在一个等级。虽然知道是在开玩笑，他还是被女人的话噎得满面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那种不知何处而起的雀跃包围了这个少年，可怜的利维坦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笑着继续说，“别这样，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小鲸鱼，我最喜欢你了。”她把他搂过来，也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那语气不是十分认真的，但好像也不是完全开玩笑，她说，“小利维坦，你得明白，我喜欢你不是一件什么稀奇的事，你是这二十年里我见过的唯一的人，我哪怕现在爱上你也很正常。”
她的唇微凉又湿润，但她的怀抱十分温暖，女人慢吞吞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我喜欢你，因为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可这个唯一是任何一个走进森林里的人都可能做到的。这句话是不是很残忍？”她又说，“但我想你大概也能感觉得到吧？即便如此，我对你的感情也是很真诚的。虽然一切的开头只是因为命运，但我有在努力地抓住了命运递过来的缘分了。”
利维坦怔住了，他好像若有所思，又像什么思绪也没有抓着。他看着南丁格尔，这一次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南丁格尔是多么坦率而直白的人，她喜欢一件东西，势必将她的感情传达给赠送的人，好让对方知道她有多么喜欢，这份礼物有多么的合意。她带着那顶帽子在少年的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儿，就好像现在穿着美丽的白裙子在开满鲜花的旷野上奔跑欢笑那样。
利维坦看着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的欢喜，那些制皮的时的麻烦和劳累都冰消雪融。南丁格尔的喜悦因为生活的单调和简朴变得十分简单，而他的喜悦也随着女人的快乐变得十分容易。他注视她那因为得到礼物而变得微微发亮的琥珀色眼睛，和她那因为兴奋微微发红的面颊，心里感觉到一种柔软的情绪。她把那帽子放在桌上，轻快地冲过来用力抱了他一下：“我真喜欢你送给我的礼物！”女人像一阵风一样地刮到他的怀里，又狡黠地跳开了，只有柔软的发丝触碰了利维坦的面颊。他的鼻尖有一种灵动的气息一闪而过，少年又开始产生那种她只是个小女孩儿的错觉了。
可谁说不是呢？她也只是一个做了二十年噩梦的小女孩罢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梦里的是哥哥少年时的面孔，和少年时那些年轻的伙伴，她的人生到此为止，也仅仅到此为止，不继续也没有继续了。
美丽的女孩儿很少有不喜欢爱美的——倘若美不能被意识到，那么往往也不会被称之为美。南丁格尔有一张清秀可爱的面孔，也曾经常常被人赞美。之所以少年见到的是一个朴实无华穿着灰色长外套的女孩儿，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二十年中，南丁格尔没有可以选择的衣物，也没有多余的饰品，囚犯是不会有那些奢侈的东西的。一开始她的生活那么空洞，空洞得漫无目的，后来痛苦渐渐被忘记了，可寻找美丽和自我悦纳的能力也被遗忘了。
现在，女人有了第一件可以打扮自己的饰物了，这件来自青年异性的礼物重新唤起了她爱美的能力。她是如此珍爱这顶帽子，以至于将那帽子挂在门边那个用兽骨制成的衣钩上，一到要出门的时间就把它戴在头上。
利维坦发现她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发型。她向他讨要了一些从野兽身上剥落下来的经过防腐处理的筋线，两头束在一起用作绑发的橡皮筋，小型野兽的筋膜是浅浅的白色，而食岩类的大动物的筋膜则带着一种淡淡的粉红色。她给自己扎发辫，舍不得大朵的花，就往皮筋上扎一些颜色细嫩鲜艳的植物嫩芽和蕨类植物的小花，有种十分朴实的美丽。她有时给自己麻花辫，也有时是青春年少的双马尾，扎马尾的时候会扎得低一些松一些，好将那些柔顺的头发塞进利维坦送给她的宽檐帽子里。她扎好头发就会问利维坦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森林里，森林里里除了她只有利维坦，可她快乐的就像是那些花花草草们都能看见她的新帽子和新发型。
南丁格尔的住处没有镜子，但凭借着平静的海面她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模样和姿态。宽边的帽子上点缀了美丽的宝石，这些宝石是琥珀色的，和她清亮的瞳孔是相似的色泽。女人柔顺的长发被皮革包裹着，在海风之中轻微地摇荡。利维坦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礁石上来回扭头确认自己的仪容，每一次都会笑着说，不要紧，没有扎歪，很好看。
这种句子很容易就显得轻浮，可少年的神气是如此地认真，语气那么诚恳，这让夸奖也变得朴实和郑重起来，南丁格尔被他取悦了，女人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道：“小鲸鱼，什么都说好看，这是男人对女人的敷衍。”
少年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会是一道送命题，可他生活的环境里几乎没有女孩子，利维坦没有经验，少年心头有些惴惴不安，他讷讷许久，涨红了脸憋出了一句：“可这是事实啊……？真的挺好看的，至少我很喜欢。”
老天保佑，笨孩子有笨孩子的活路，傻子的花言巧语总是更加动听。南丁格尔失笑道：“嘴巴很甜。”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可你得知道，喜欢之类的词语，一旦用得十分泛滥，就会变得廉价。”
“除非你真的喜欢我，”带着一种逗弄小男孩儿的心情，女人笑嘻嘻地道，“那我愿意一直听你花言巧语。”
少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又露出局促的表情。他好像在思考，但手下就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力道温柔地替她抬了抬了帽檐。他现在很习惯于做这些了，女人被他环在怀抱中，也不觉得哪里突兀。
“喜欢”。南丁格尔提出了一个对少年来说十分复杂的词语，她口中的喜欢和利维坦所说的喜欢显然是不同含义的词汇。在厄摩拉区居住的时候，他见过结婚生子的人，见过相爱的人，见过幸福和不幸的人，但他只是个年幼的旁观者。
少年于是问，什么是喜欢？
可事实上南丁格尔也没有谈过恋爱。她在该开始恋爱的年纪就失去了恋爱的机会，女人于是随口道：“喜欢？喜欢就是对一个人满怀好感的情绪，发觉对方对自己不抱有同等的感情就感觉失落。”她说，“大概是那种看对方的眼睛会希望对方眼里都是自己的心情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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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亲爱的南丁格尔，你有喜欢的人吗？”他问，心里奇怪地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是不该问的，无论是让女人想起二十年前曾经有过的恋人，还是想起她现在空白的时光，这都太残忍了。他问出这句话来就感到后悔，他想要收回这个问题，却又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毕竟是一个没有爱过的少年，他对南丁格尔的感情是很模糊不清的，他分不清究竟是敬慕、依靠，还是其他的什么感情，在此之前，他已经对女人产生了一种不能言说的占有欲。
慕强是人的通行审美。可利维坦在意的不是她的强大，是她需要保护、需要依靠的部分。
南丁格尔有种朦胧的感觉，从利维坦试图抚摸她的头发开始，他们之间保护者与幼崽的关系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了。她并不为这种绝对权力的消失感觉到苦恼，相反，她对少年的成长还十分开心。
女人眨了眨眼：“啊？你怎么会有这种问题呢？我当然是喜欢你啊？”论起花言巧语来，利维坦和女人绝不在一个等级。虽然知道是在开玩笑，他还是被女人的话噎得满面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那种不知何处而起的雀跃包围了这个少年，可怜的利维坦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笑着继续说，“别这样，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小鲸鱼，我最喜欢你了。”她把他搂过来，也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那语气不是十分认真的，但好像也不是完全开玩笑，她说，“小利维坦，你得明白，我喜欢你不是一件什么稀奇的事，你是这二十年里我见过的唯一的人，我哪怕现在爱上你也很正常。”
她的唇微凉又湿润，但她的怀抱十分温暖，女人慢吞吞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我喜欢你，因为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可这个唯一是任何一个走进森林里的人都可能做到的。这句话是不是很残忍？”她又说，“但我想你大概也能感觉得到吧？即便如此，我对你的感情也是很真诚的。虽然一切的开头只是因为命运，但我有在努力地抓住了命运递过来的缘分了。”
利维坦怔住了，他好像若有所思，又像什么思绪也没有抓着。他看着南丁格尔，这一次是真的手足无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