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入了秋就一天天凉起来了,最令人烦闷的还是绵绵不绝的秋雨。

    青桐心绪不佳,无聊地摆弄着一只九连环,这是燕平原那日辞行的时候送给她的。

    圣上催促燕平原尽快赴夏州守御,燕平原只得暂且放下查案之事奔赴夏州。临行前偷偷来言府与青桐告别,为了防止青桐趁在自己离开都中期间又以身犯险,特意带了一只九连环给她解闷,并且嘱咐她,等青榕进宫后就搬回秦府,每日就在房中解环作乐。

    如今已过了一月有余,事情并没有按照燕平原预测的发展下去。

    青榕没有进宫,因为平王逃婚了。

    平王誓不娶青榕,把明贵妃气病了。圣上听闻之后也甚是不喜,安排了人到平王府和秦府查问原由,未及查明,平王就自率府兵前往金州,说什么国境被侵犯,身为皇子怎可置之不理,誓要杀退敌兵,守住国界。如此以来朝堂上下也都知晓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整件事中最为屈辱的就是青榕。她既要承受外界对她名节和声誉的质疑,又要面对宫中和府中的各种压力,最重要的是,她的一往情深被辜负了,这是她如何都想不通的。

    最初之时,陈夫人和青桐频频去她房中劝解,日子久了,她就每日都闭了门,不见人。

    陈夫人虽是不喜青榕做什么平王妃,可是不做跟做了被退完全是两码事。整个秦府颜面扫地自不必说,秦治之前的担忧只怕也要成为现实,与皇家做亲,就算是皇家先反悔也是罪过,秦治的官途怕是要到头了,如今只是碍着他率兵在外才没动他。思虑过甚,陈夫人也病倒了。

    陈夫人病倒,周姨娘身亡,薛姨娘不干己事不开口,整个秦府便没了主事之人。这可给了许姨娘机会,她没事便到前院来一趟,查问查问府中诸事,翻阅翻阅账目记录,又吩咐厨下炖了补汤亲自送到陈夫人和青榕处。陈夫人见府中没个理事的人也不行,便不再搭理她,随她去了。

    没过几日,坏消息越来越多。先是平王前往金州的路上中了回鹘部落的埋伏,被活捉过去成了俘虏。圣上大怒,全部怪罪到秦治头上,秦治虽会治军,可此时投鼠忌器,也不能奈何敌人一分。这回鹘部落的首领越发得意,安排了使者将平王衣冠配饰一一送往都中呈给圣上,并扬言送完物件就送平王的肢体,一件一件地送。

    圣上没奈何,只得暂熄战火,请求和谈。只是除了财物和城池,回鹘部落还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他们要求娶一位公主过去。这是历代帝王平息异族之乱的常用方法,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圣上只有三个公主,大公主已然下降,二公主三公主尚未长成,皇室中敬王也无女儿,只能从宗亲中选择。

    这消息一出,朝廷上下就炸开了锅,特别是有女儿的人家,恨不得即刻便从宗亲中除名,如此沸沸扬扬闹腾了许多日,秦府也不例外。

    许姨娘原本盼着青槿早些及笄,好与皇室攀亲,再不济也得嫁个权势郎君,此刻却又恨不得她能少上几岁,免得被选中去和亲。

    青桐眼见得许姨娘日日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似是在给青槿周旋关系,心中有些羡慕。可惜父母早逝,叔叔又驻在边关,婶婶病倒,一个为自己打算的人都没有。当下心中伤感,想起所学易经之术,便洗净了手,取了三枚铜钱,给自己排了一卦。

    卦一排出,青桐倒吸了一口冷气。竟是六冲卦。世爻奉空,且休囚于日月,卦内冲克,是为有凶之象。青桐有些站立不稳,忙忙地抽出易经仔细核对,再三研判,才稍稍安心,所幸用神不空,也并不是极衰之相,大约可以转危为安。

    青桐知道,根据卦象显示,此番奉旨和亲的必是自己,命中劫数,无可逃遁。于是便招呼了知心进来,命她将屋子彻底收拾一遍,把贴身用的单挑出来,其余的都用箱子装了封好。

    知心心里疑惑,也不敢问,就默默的照做了。

    青桐抬首望望夕阳,是惨烈的红色,心下凄然,独自一人朝青榕房中走来。

    青榕并不开门,青桐只得隔门道,“姐姐,世间的事情总难都如意,还是得想开些。我怕是在府中呆不久了,特来辞一辞姐姐。”

    半晌,屋内青榕缓缓道,“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妹妹自去吧。”

    青桐听得这是《阿含经》中语句,心中疑惑,道,“姐姐,凡事皆有转圜之法,况且一件事情今日瞧着是这般,明日再看又是令一般景象,时间久了,里里外外都变了也未可知。你切不要被眼前景象迷惑,活着才是最珍贵的。”

    门吱嘎一声开了,青桐见青榕缓缓走出来,她身着素白色衣裙,发间首饰也皆换了素色,手上盘了一圈佛珠,青桐认得,那是十多年前静安寺的老尼送给青榕的,老尼说青榕面有善缘,应是佛门中人,便将手持檀香佛珠相赠。陈夫人当时听了十分不喜,归家后便命人把佛珠扔出去,没想到如今却又回到了青榕手上。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这佛珠你该认得,当日静安寺住持的预言一点都不错,妹妹,我本万念俱灰,唯有在佛教经文中尚可觅的一丝快活,昨日我与母亲谈过了,我尘缘已了,如今且于府中带发修行,等父亲归来,择个吉日,就移居到北山无觉庵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