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走进了一条黑色的甬道,光明在远处,他扶着湿漉漉的岩壁蹒跚着向前,却总也到不了。他感到深深的疲倦,终于走不动了,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对面的黑色墙壁上似乎开始轮转起一些让他印象深刻的画面:

    妈妈拥着他和妹妹睡在床上,一盏小小的灯下,她用极其温柔甜美的声音给他和妹妹讲着故事,虽然好多都是他已经听过的,但他也愿意为了身边软乎乎的小东西再听一遍。她温暖的体温让他感到幸福,而妈妈抚摸着他的柔软的手指也有一种魔力,似乎能让他迅速进入梦乡。

    还有爸爸,他虽然总不能准时回家,但他在电视上抓住坏人的模样给小小的男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那身制服太酷了,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长成和爸爸一样高,也能穿上警服做保护所有人的超人。

    哦,不过他们好像都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好像一时之间找不到他们了。不过还好,墙壁上的电影还在播放。虽然父母和妹妹已经没有踪迹,但另一对叔叔阿姨出现,叔叔也穿着警服,他每天回来都会先问问自己的情况。阿姨则在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先给小小的自己夹菜。还有一个姐姐,她总是关心着自己,会替自己料理好很多生活上的事情。就是那个小妹妹,她不太温和,总不愿意和自己好好说话,像个炮仗一样遇到自己就斗嘴。

    但是呢,他渐渐明白这个不好亲近的妹妹,似乎也有让人心疼的地方。她在努力证明自己,她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最终自己没有成为一名梦想中的警察,但这个姑娘却成了,她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她当然了解成为一名警察要经历多少艰辛和危险,可是她那么热爱这份工作,也许和自己一样,她的心底也有一个成为英雄的梦……

    男子收起了自己的思绪,扭头看向甬道深处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总也寻找不到的亲人正好好站在那里,微笑着看向他。他与他们分离已经十四年了,那么多年,他都像是一片浮游,他总在寻找他们离开的真相,寻找母亲的下落。但是今天,他们就站在那里,眼里有光,嘴角带笑。他站起来,好像找到了自己应该选择的方向:如果跟着他们向更深处走去,他这只浮游或许就能漂回真正的港湾了。

    父亲在黑暗中伸出了手臂,男子觉得自己脚下轻轻的,他跑上去,搀住了那只手。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小了,就像是回到了十四岁,他终于又能像个孩子那样,快乐单纯地生活,可以无牵无挂了。

    “飞飞——”一声焦急但温柔的喊声从明亮的甬道出口传来,十四岁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模糊的幻境,他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陈飞濯,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妈妈的下落吗?”一个听上去强硬些的声音又从甬道光亮处传来,这一次他听清了,的确是有人在喊他。少年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父亲抓着自己的懂儿子。他知道这个男孩动摇了,他放了手,随后冲他摇了摇手,便领着妹妹消失了。

    ……

    简蔷坐在病床边,离柴晋被抓已经过去三天,陈飞濯还没有醒过来。

    那一刀子虽然没有扎到心脏,但刀子伤了肺叶,后期还造成气胸,医生抢救到后半夜,才将陈飞濯推出病房。即便如此,医生还说他命大,没有转化为血气胸已经是万幸。可不知为什么,陈飞濯从被推出病房的那天起就开始昏迷。

    简蔷在这次行动中也手臂挫伤,医生给她在脖子上吊了一根绷带,即便如此,她还是积极参与案件后续调查,并且作为当事人就当晚的事情做了详尽的笔录。

    “陈飞濯可能是看到柴晋打算对我不利吧,”简蔷坐在医院长椅上,包阳和另一位警员开着录音笔坐在她身边,她已经梳理了大部分的细节,现在,她正陈述着他们受伤的最后信息,“实际上我有打算和柴晋拼死一搏,但我也没有想到,为什么陈飞濯会忽然带着凳子就站起来,朝着柴晋冲了过去。”

    包阳望着她,她脸上露出一丝愧色:

    “可能,我早他一步割开绳子站起来,就不会……”

    包阳也微微叹了口气,实际上他同样觉得自己非常失策。他晚上注意到手机的时候,是已经距离陈飞濯发消息过来半个小时,陈飞濯的消息非常简单:

    「我去见凶手了,定位我的手机,快来找我和简蔷!」

    收到消息的包阳立刻后脊发凉,简蔷先走一步,他本以为是为了安顿简柔的事情,没想到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她?等他带人找到陈飞濯的位置,顺着灯光来到二楼才发现简蔷已经和柴晋扭打到一起,旁边则躺着昏死过去的陈飞濯,胸口还扎着一把刀子。

    包阳倒吸一口凉气,思绪又回到了眼前:

    “包队,你对陈飞濯他家的案子有多了解?”简蔷的问题让包阳心里一惊,他不解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儿:

    “怎么了?”

    “他的妈妈当年在灭门案中并没有被杀而是失踪了对吗?”

    “是……这样的。”包阳点了点头,他不明白事到如今简蔷怎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而简蔷实际上也很吃惊,陈飞濯这么多年很少提到家里灭门的事情,似乎很多情况下他都在心里默默较劲,并不会真的对外说些什么。

    但是今天,在那间简陋的楼房二层,她看到胸口被扎了刀子的陈飞濯即便疼到脸颊胀红,却依然死死看着面前的柴晋,反复问他认不认识自己的父亲陈同,知不知道他的妈妈邱蔚,是不是他带走了自己的母亲,知不知道母亲的下落……简蔷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激动的陈飞濯,他充血的眼睛里,写着近乎压迫的执念,但也许是随着鲜血的流出,他很快就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地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