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哪个都好过这个连蒙古人都不如的无义狗贼”!蓝玉怒喝。

    “错了,蓝将军,自古以来哪个开国之君没株杀过功臣,以唐太宗之贤,凌烟阁上有横死者。以宋太祖高义,大将郑恩魂断醉乡。蒙古人也罢,汉人也好,既便换了你蓝玉当皇帝,一样要株杀功臣,一样要为保护自家江山不择手段”!

    “那就烧了这皇宫,砸了这皇位,把龙袍玉玺全沉到江中,看谁还贪恋这幅江山”!蓝玉双眉倒竖,虎目欲裂。

    “你今天烧了这皇宫,明天就有人将他建立起来,阿房宫余烬未冷,汉家楼台又绵延百里。你今天砸了这皇位,明天就有人做个新的,自舜帝以来,谁人听闻禅让之说。至于这龙袍玉玺,恐怕未等将军离手,早有无数鱼网在水下等着它。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没有了皇帝,你叫大家跟随谁,谁来保证这万里河山不起烽烟”?

    “蓝将军三思,战乱刚刚结束,江山稳固,来之不易”。不知什么时刻徐达也挡在蓝玉面前,提着兵器声疾呼。

    “我该杀他吗,我能杀他吗”?长枪刺不下去,枪杆处发出一阵呻吟,仿佛明白此刻主人心中的犹豫。

    “杀,不杀此贼,如何能消大伙心头之恨”。血泊中,常茂、杨叔夜,还有被锦衣卫刑讯逼供致死的将士一个个站起来,提着刀怒吼。

    “可他毕竟是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老御使宋廉颤微微说道。

    “我们不需要皇上,也不需要有人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们建立这个国家,是为了保证每个人的生命、财产、尊严和追求幸福的权力,而不是给自己找一个主子来,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伯辰拍马抡刀,将阻挡者一一扫出圈子外。

    “对,无论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无论他打着何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奴役他人者,必将被摔得粉身碎骨。这于国家、民族无关”。无数个声音大声疾呼。

    “杀”,枪尖抖处,蓝玉看到自己面前一道血光,看到敌人的兵器落了一地。

    “哗啦啦”,一连串声响将蓝玉从梦中惊醒,用来招呼他的八仙桌上,盆儿、碗儿、碟子挨着个从桌子上向下滚,手中紧紧握着的是桌子腿,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将它当长枪提了起来。

    原来是南柯一梦,蓝玉苦笑。几个仆人听到响动快步跑进屋子将碎碗碟收拾了出去,换了个小桌子,将一些饭菜重新加热后再次送上。窗外夜色已经深了,李文忠显然还没回来,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李府前院灯火通明,疲惫的下人打着哈欠更换路边灯笼内的蜡烛。

    “他毕竟是皇上,除非造反,否则我们无法追究他的责任”,看着浓墨一般的夜色,蓝玉郁闷地想。“造反,徐达肯吗?李文忠肯吗?傅有德、冯胜肯吗,即使他们肯,燕王朱棣肯吗?太子朱标肯吗”?

    端起酒杯,他开始自斟自饮。“眼前要务,先是回定西军,不信你朱家王朝没有倾覆的那一天”。

    “秀英,朕毕竟是一国之君,你到底要朕怎样”,寝宫内,朱元璋端起药碗,送到妻子嘴边,眼巴巴的期待妻子将药喝下去。

    “是啊,你毕竟是皇上”,推开嘴边的药碗,马皇后低声对丈夫说。依靠吴娃的针灸和镇耀的熏香,马皇后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可无论众人如何苦劝,马秀英就是不肯吃药,推说闻不得汤药的腥苦,将镇耀绞尽脑汁开出的几剂药方全部否决。

    “万岁,请恕臣之言,皇后这病,恐怕源于心情烦闷,心病还须心药医,非微臣之能也”。镇耀的话在朱元璋耳边回响。

    沉重的叹了口气,朱元璋对着妻子祈求:“秀英,你吃药吧,朕不该对你发脾气。所说废掉太子一事,本是气话,你应该知道我舍不得标儿,他是咱们第一个孩子啊”。

    “我不是担心这个,皇上”,马秀英闭上眼睛,一下午时间,仿佛老了数十岁。“皇上,您知道毛头临入宫时吩咐那数百斥候等不到他就离开,不要为一个人牺牲的事情吗”?

    “听镇耀说过,他们现在已经扬帆出海,朕不会派人阻拦他们,你放心好了”。朱元璋慌不急待地解释,生怕妻子误会自己要斩草除根,心急之下加重病情。

    “我不是说这,我是可怜毛头这孩子”,马皇后的眼中又落下泪来,无声的溅到枕头上。“毛头这孩子想必料到你会杀他,只是没料到你如何下手,所以才吩咐大家等到晚上就出海,不要轻易为他牺牲。皇上,臣妾听说那些斥候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个个身手不凡,锦衣卫衙门戒备那么森严,他们说进去就进去了,连血都没留半滴,咱这皇宫你以为他们进不来吗”?

    “皇宫”?朱元璋微微一愣,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去想。

    “是啊,如果毛头当时给他们下的命令是替自己报仇,万岁,您以后还能睡安稳吗。当年在云南,达里麻十万大军可都没拦住王飞雨破城而出”!马皇后剧烈的咳嗽着,喘息着,说出自己的担心。

    “毛头没有”,朱元璋心中犯起一阵悔意,旋即被恨意冲淡。常茂的确只是想劝自己不要依仗锦衣卫乱杀无辜,但皇家威严岂能容他如此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