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房间里,关了窗,落了闩,便从自己墟囊的角落里掏出了那颗黑石头。

    一般而言,留影石如果上了秘钥,只有本人才能开启。她将那石头拿到手里对着房间里的烛台看了看,在石头的一面上,发现了一个“霜”字的暗纹——果然是上了秘钥的。

    她用手婆娑了几下那暗纹,原本是想让那暗纹更清晰一些,却不曾想,一道白光突然自石上投出,半空中,便多了一块光屏,上面正有画面展现。她疑惑起来,她竟然能打开他的秘钥?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为什么便不去想了,只看向那光屏。

    画面有些暗,应该是夜晚,天边还挂着圆圆的月子,一个香灰色的身影出现在画中,他静坐在一片空旷的雪地上,上一刻看上去还如一座石佛那样祥和,而下一刻,他突然站了起来,无意间录到了他的双眼,那眼睛泛着红光,和昨夜她初遇他时一模一样,紧接着,他便在茫茫雪地里练功,搅得那片雪地乱七八糟。

    这样的一段影响之后,画面黑了数秒,紧接着开始放映下一个,这画面和前一个大抵出不多,同样是雪地,满月,他诡异的行为。

    一连放了七八段,几乎都是如此,只是有一两段场景变了,不是雪地,而是山林,总之,都是人迹罕至的场所。

    而最后一段场景便是那个旷野了,这一次他似乎很早就把留影石架在了树上,因此照到了黑夜来临之前的夕阳。只见影像里的他,正在施法为自己方圆数里的地方布上透明结界,布好之后,却发现结界内一只兔子没能逃出去,正在使劲撞击结界,他走过去,蹲下身抱起兔子,并伸手轻轻为它顺了顺毛,难得的,见他竟然露了个微笑,温和又慈悲,然后伸手挥开结界的一个缺口,将小兔子放了出去。

    接下来,便到了天黑之时,他的眸光再次变化,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开始狂躁不安,但好在都在结界里头动作,一切的伤害性行为多半也都被止于结界里。

    可忽然一个物什重重地砸进了结界里,她定睛一看,那不正是自己!

    紧接着,便看见自己被掐住脖颈。继而他晕死过去,再后来……

    她收了留影石,光屏消失,再没脸看下去。

    通过这些影相,她大概明白了,他有病,月圆时会发疯的病,并且害怕自己病发时做出出格之事,还得意用留影石录制下来以做查看。

    她忙把留影石扔回了墟囊的角落,这对于她来说,可是个罪证!

    不过问题来了,昨夜黑漆漆的,他又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长相?

    但回想起午时在流云谷,他对上自己的眸光时,是那样的陌生,没有丝毫其他情绪,应该是没认出自己的。

    她在房中踱了一圈,内心里便有了个小主意……

    夜色迷蒙,浸染着整个仙乐宗。

    赵蒹葭踩着月影霜华,来到东厢那边一处偏僻亭台,名曰妙音亭。她打听过了,为霜的厢房就在妙音亭不远的地方,甚至那厢房的一面侧窗都能直接于亭内对望。兴许是佛门中人喜爱清净,爹爹便将他安排到了这里歇脚。

    她往亭内一坐,偷偷瞥了一眼那处厢房的窗户,洞开着,内里一灯如豆,一个和尚正闭着眼坐于灯下打坐,她心中暗喜,开始酝酿情绪,随后,竟淅淅沥沥地哭了起来,啜泣之声嘤嘤噎噎,听来好不可怜。

    说来巧合,她哭着哭着,竟听到了雨打树叶之声——下雨了。她抬头看了看亭外,雨倒是不算太大。

    她继续哭,还时不时捏着手帕假意擦拭着,忽而,一阵细细的脚步声在雨声里响起。她的心上仿佛被敲了一下,提起了警觉,但头还是埋着,哭得越发婉转忧伤。

    她就坐在亭子入口边,即便没有抬头,也能看见一双僧靴朝自己这边走来。

    不一会儿,僧靴停在了亭子的台阶前,没有再进一步。

    她眼珠一转,带着几分雨打明花的娇怯抬起头来,看见来人后,假装被吓了一跳:“你是谁?”

    他着一身香灰色的僧袍,撑了一把墨色点白梅花绘的油纸伞,神情淡然,一双幽潭一般深邃却清澈的眼正朝她望来。他的身后是朦朦胧胧的雨帘与院中摇曳的灯火,远处更有夜色里的楼阁与青山,他嵌在那里,就好似一副淡雅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