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看上去很想同她寒暄几句,苦于关系淡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阿梨无意同她多说,直接从袖中掏出荷包,递了过去,“这银子婶娘收好。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薛母满脸笑意接过荷包,立马打开,一瞧还是原来那个数,便着急道,“阿梨啊,你现在都给世子做通房了,按说到手的银子也多了,能不能多给些?不是婶娘逼你,实在是家里难,你也知道的,婶娘一个寡妇,家里没个男人,连地都伺候不了。”

    阿梨神色平静,道,“我给的银子,够您吃喝和日常开支了。您也知道,我是做了通房,说到底和丫鬟也差不了什么,我能给的就这些了。”

    银子到了手里,薛母也不必小心翼翼的说话了,见阿梨不肯答应,有些恼,道,“当初若不是你招惹了刘三那个泼皮,你堂哥怎么会为了你,失手杀了他,被抓进大牢。你毁了我儿子一辈子,补偿是应该的!他明年就要出来了,我不替他攒点银子,他怎么成家?!”

    阿梨原本神色平静,听薛母提起旧事,蓦地抬起眼,盯着薛母,“当初的事情,婶娘既已经怪在我头上,我也懒得多说什么。婶娘觉得我欠你们薛家,我也认,毕竟薛家养我一场。可婶娘已经卖过我一回了,加上这些年我给的银子,欠的再多,也该还清了。既然薛蛟要出来了,那您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薛母急了,“怎么能说还清了?!阿梨,我养你一场,虽然没有生恩,养恩总是有的,当初要不是我薛家救了你,你如今还不知在哪个勾栏里迎客呢!做人要有良心!再说了,你纵使得宠,也不会长久,往后失了宠,还不是要靠你堂哥替你撑门面!婶娘劝你,做人做事不能太绝。”

    “我得宠也好,失宠也罢,是我自己的命。薛家富贵也好,落魄也罢,是薛家的运。薛家养我一场,我如今还清了,日后就不必来往了。”阿梨淡淡望着薛母,语调温柔,说出的话却不带一丝迟疑。

    从前薛蛟没有出狱,她可怜薛母一个寡妇讨生活太难了,愿意帮衬她。如今薛蛟要出狱了,薛母还打着叫她养着他们母子俩的主意,阿梨不乐意。

    “好生绝情!行,你记住你今天说的,等我薛家日后发达了,你别来求我!”薛母法子用尽,也不见她松口,怒气冲冲抛下一句话,揣着银子,拂袖扭头走了。

    阿梨转身回了侯府,给门房塞了碎银子,便打算回世安院。

    后门离世安院颇远,要绕过大半个侯府,这条路阿梨经常走,薛母几乎每两个月都会来一趟。

    阿梨一言不发走着。

    她虽喊薛母一声婶娘,但其实同薛母并没有血缘关系,她甚至不姓薛。穷人家鬻儿卖女是常事,她估计也是如此,被生父母卖给了人贩子,牛车经过城郊的时候,被薛家用八两银子买下了。

    原是十两的,薛母嫌贵,一番砍价,才说到了八两。这事阿梨打小就知道,薛母最爱拿这八两银子说事,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八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对于当时的薛家而言,的确是一比很大的数目。

    她进了薛家,那时候很小,烧得稀里糊涂的,压根连自己从前叫什么都记不起,连名字都是薛蛟给她取的。他说,梨花香香软软的,你就叫阿梨。跟我姓,姓薛。

    从那时起,她便成了薛梨,在薛家留了下来。

    一直到后来,薛蛟失手打死刘三,进了大牢,而她则卖身进了侯府。

    阿梨垂着眼,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不知不觉走岔了道,来到了离正厅不远的游廊。

    她自己浑然未觉,身边却走近了一人。

    “薛娘子。”

    阿梨惊得回过神,循声望去,便看到了李玄时常待在身边的侍卫谷峰。他一身深蓝劲装,稍显平凡的面孔显出习武之人特有的坚毅,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可靠。

    谷峰一贯是跟着李玄进出的,他在这里,岂不是李玄也在附近。

    阿梨下意识抬起头,朝远处望了眼,果然瞧见了李玄的身影,他面朝着这边,穿着圆领云纹织金锦袍,面容贵气,却隐隐环绕着寒霜般,隔着老远,阿梨都能依稀感觉到他的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