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后的几年,不管是谁遇见云棠,都会在背后道一句:“妖怪”。

    人们看待云棠的目光忽然变了,从前有多少艳羡,而今就有多少忌讳。不仅是镇子上的百姓,就连云棠的爹娘和兄长也未能免俗。

    云棠开始窝在闺房中闭门不出,终日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镜中的少女眸光清澈,乌黑的眼眸宛若琉璃。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吓人了?

    不仅不吓人,还怪好看的。

    然则,大抵世道人心本就如此。云棠堵不住悠悠众口,时间一长,也便看开了。

    她想,没准当年那个神棍说的是对的,她的确是天神转世,只不过是个衰神罢了。

    慢慢的,她开始习惯周围人的冷眼,按着自己的步调生活,白日里去城郊的山上习武,夜里便掌灯闲看些所谓的“仙法秘籍”。聊以度日,别无他想。

    可偏偏就在这时,那个万恶之源!

    那个云棠凄惨人生的始作俑者!

    那个坑爹的神棍!

    他居然又回来了!

    他大摇大摆地来到云棠家中,看不出丝毫歉意,只称当年是他道行不足,为云棠卜卦时不小心算漏了一条——云棠是天神转世不假,但是天生妖骨,又身带前世未渡完的劫数,故才屡造不顺。

    若此世想要顺利飞升,需得积攒功德,攒满一百盏功德,化去前劫,重塑神骨,方可飞升成神。

    不过,这一百盏功德是多少,他并未告诉云棠。可能是茶盏那么大的“盏”,也可能是水缸那么大的“盏”。归结起来,就是看你造化。

    云棠本不想再信他的鬼话,可回身看见爹娘和兄长满怀期许,期许中又带着畏惧的目光……

    云棠妥协了。

    她随那名神棍离开家中,辗转来到鹭岭,修缮了鹭岭南坡下的木屋,开了一家半妖酒馆。又按照神棍临别前的指点,潜心修炼,尽己所能行善济世,积攒功德。

    在这个过程中,云棠慢慢发现其实自己是有法力的。虽然时灵时不灵,但已经足以让她在妖怪横行的鹭岭安身立命。

    起初,云棠的酒馆只供路过的凡人歇脚,暂避鹭岭肆虐的妖怪。后来,修为高些,她便亲自护送路过的凡人过岭。

    一来二去,半妖酒馆招牌越来越响,便有越来越多奇人异士找到云棠。其中不乏修道者,也常有各路妖怪。凡是找上门的买卖,只要不伤天害理,云棠都会接下。

    原因无他,无聊而已。

    云棠仔细计算过,她在半妖酒馆这一千年里,鹭岭发生过三十次道士驱魔,十六次妖族内乱,三次天神下凡。她就坐在酒馆外的老槐树下,品着浊酒,看着鹭岭四季变幻,草木荣枯。纷纷扰扰近在眼前,却都与她无关。

    眼下正值六月,鹭岭上山风清爽,午间的阳光温热柔和。

    云棠倚靠在老槐树的枝干上,挺秀的鼻梁上落着斑驳树影。她半阖着眼,享受着无人叨扰的闲适时光。

    听闻不久前,妖界出现新妖王。鹭岭的小妖都被召去万妖山修建新的妖王殿,喧闹千年的鹭岭倒是难得这般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