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欧阳绪正在书院看书,蓦然得知消息,慌忙丢下书,策马朝埠头飞骑而去,到时又是一番四处打问,才寻了过去,却无奈禁军层层把守,只能眼见着范家家仆丫鬟,老老小小往船上去,却不得靠近,少不得再三央告,见侍卫并不通融,遂下决心要闯一闯。

    正决然之际,忽听背后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回头寻去,看来人身着新色官服,仪表堂堂,灼见不凡,不觉十分眼熟,正踟蹰之际,那人向自报名讳,正是文延博是也,欧阳绪与他并不相熟,只是点头之交,正不解其来意。

    文延博先笑道“我知你心事,且随我来,定能如你所愿。”

    欧阳绪不由随着他去,乃至仓司,一径入内,达至一屋中,文延博先低声问道“我先问你一句,那船上可有大内的人监管,倘若不慎露了痕迹,恐怕是要被牵连的,你怕是不怕。”

    欧阳绪急道“文兄你这话不是白问,若是怕被牵连,我还来这做什么!”

    文延博遂笑着,取了一套力工的衣裳递给欧阳绪,说道“我已打点好,你只管混在力夫堆里,届时上了船,拣要紧的话说,若听见鸣金声,不可耽搁,立马下船来。”

    欧阳绪忙不迭作揖道谢,又接过衣裳,抓紧更换。

    文延博又从案边匣子中取出一包银子,说道“事发仓促,来不及准备便钱钞,这一包银子你且先拿去给她,叮嘱她小心藏好,别叫大内的人搜了去。眼下这关节,别再推诿,他们此去是要吃苦的,这里的虽不多,也好过没有。”

    欧阳绪满眼感激,连声道“你我非亲非故,你这般相助,实在叫我又羞又愧,你的大恩我铭记在心,来日必定竭力图报。”

    文延博笑道“你且快去吧,还有话不妨另说,先上船才是正经。”

    欧阳绪忙接过银子,藏于怀中,文延博见他准备妥帖,便由蒋小六带着他,混入力夫之中,欧阳绪扛起一只箱子,又怕被人认出,低着头跟着蒋小六往前走,一路过关检倒是顺利无阻,乃至上了船来,蒋小六又打听到女眷所在,买通了个小丫头,把宛娘骗到一处无人的客舱,宛娘正当惊魂未定,见了欧阳绪不觉热泪满面,蒋小六忙退出舱外把守。

    欧阳绪俯就再三,又取出银子嘱咐宛娘藏好,宛娘捧着银子,愈发禁不住,呜呜咽咽哭地说不出话来。欧阳绪忙又道“我偷上船来与你告别,本就十分凶险,你再哭下去,又还能说上几句话,要是叫人发现了,大家都要遭殃。”

    宛娘这才渐渐止了住,欧阳绪见她瘦地几乎脱相,小脸蜡黄,又受了惊吓,浑身发战,又是疼又是愧,只说道“都是我无能,若今年及第,这会子恐怕也已成亲了,你也可免了这场祸来。”

    宛娘抽噎道“难道为这事还不够烦,这会子还说这话。”又顿了顿,说道“又说了,家里出了事,我若独自避免,也是难安的,如今能在一处经历也是上天垂怜我。只是庆幸你不是那负心寡情的人,见我落难,就唯恐避之不及。”

    欧阳绪忙说道“你只管放心去,我一定争气,发奋读书。你若有了难处也别一味自己扛着,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全力帮忙。”

    宛娘听后,眼眶愈发红了起来,说道“只是可惜……昨日父亲才劝好了母亲,我本满心欢喜,还打算着午后去见忆之,借口瞧瞧你,谁又知道……”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欧阳绪少不得又得一番体贴俯就,这对苦命鸳鸯愈发难舍难分,正当柔情缱绻,蒋小六在舱外提醒道“哥儿,该走了。”

    宛娘听了,又要落泪,欧阳绪纵使万分不舍,也只得离去,一路胡思乱想不在话下。乃至下了船,回到仓司换过衣裳,仍是魂牵梦萦,双目怔怔,适逢文延博又入屋中,忙起身以手加额郑重道谢。

    文延博趁礼未行,忙上前扶住,笑道“欧阳兄万不要折煞我,算命的说了,我天生福薄,还需多行善事才能保住如今的富贵,况且来日,只怕也还有事要求你的,有道是君子报恩,十年不晚,又何必急于一时。”

    欧阳绪不禁笑了起来,心中愁云也解了几分,说道“文兄大恩,欧阳自当竭力报答。”文延博笑道“你如今的担子是愈发重了,且要注意劳逸结合,没得走火入魔。”

    欧阳绪摇头叹息,又说道“担子虽重了,却又觉得有盼头,比不得前些日子,成日灌黄汤解愁,几乎想要寻死。”

    文延博道“我倒是听忆之妹妹提起,说起卖词一事,我实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读后更觉欧阳兄文采斐然,词藻艳而不俗,非寻常人可比拟。”

    欧阳绪听了,纳罕道“迄今为止,赞同我的,你倒是第一人。”

    文延博道“说来也不怕欧阳兄笑话,我父虽是文人,但外祖家世代经商,我又在外祖家长大,考虑事情,总是市侩些,又想到,即在乎名声,不如用了化名,毕竟得来的银子是实实在在的进项,有了银子,要做什么也都便当。”

    欧阳绪听入心中,不觉十分佩服,说道“文兄此话,简直如醍醐灌顶!如今宛娘艰难,我正愁无力帮补,又不知欠你的银子该如何偿还,竟没想到还有这样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