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垂死的沈秩断断续续诉说,正值壮年的沈开阖抿起嘴唇,嘴皮颤抖。

    虎毒不食子的沈秩抓住儿子手腕,竭力沙哑说道:“开阖,不要去搀和慕容家族的那个烂泥塘,沈氏比起提兵山敦煌城这些庞然大物,根本玩不起宫闱政变之事。切记切记……草堂中隐藏有一名朱魍密探,为父刻意结纳敦煌城,也是为你和慕容宝鼎接近而做些掩饰,你要小心……”

    沈秩死前最后一句遗言:“莫要愧疚,开阖,你是可成大事的人物,为父就当是你一将功成万骨枯其中之一,以后光耀门楣,开枝散叶……”

    沈开阖总算有了几滴真心实意的眼泪,只不过眼中仍是没有半点悔恨之意。

    看了一场大戏的徐凤年知道今天不用打了,紫衣男子如此看似荒诞冷血的作为,明知短时间内既杀不掉自己,又向自己透露了弑父真相,分明是向自己投了名状,别说仇敌,都有望成为隐秘的座上宾,世事无常,实在可笑之至。

    徐凤年猛然抬头一瞥而去。

    一袭锦衣婀娜在高楼屋顶跳跃,于一处翘檐飞如鸿雁,抓住某物后急坠,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徐凤年收回视线,问道:“怎么说?”

    坐在地上的沈开阖一幅不共戴天之仇的架势咬牙切齿道:“杀父之仇,由我沈开阖下葬以后,亲手寻你了结!”

    徐凤年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棋剑乐府宋容。”

    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潇洒离开广场。

    下山时只剩下两个完全傻眼的韩芳和张秀诚。

    三马月下同行,过了金丝楠木架起的那座巍峨牌楼。

    韩芳心中惊惧,壮起胆子问道:“公子来自棋剑乐府?”

    徐凤年微笑道:“明摆着比告诉你们的徐朗这个名号还要假。不过是随便扯起的大旗,你还真信啊?”

    张秀诚会心一笑。

    徐凤年回首望了一眼灯笼高挂的府邸夜景,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韩家子弟,要是不想死在草堂的报复中,就带上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兄弟,连夜返回蓟州。”

    韩芳苦涩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徐凤年极其不负责说道:“以后你会知道的,反正你如果还想为韩家出点力,好将离阳王朝史官所写的《佞臣传》,变成以后的《忠臣传》,就去蓟州。再说,你也没得选择,想要活命,只能往南逃。”

    韩芳生硬说道:“我韩芳若是不愿听命吗?”

    徐凤年冷笑道:“那就去死。”

    韩芳面容肃穆,平静道:“韩家男儿何曾惧死?”

    徐凤年笑道:“不怕死当然是真的,当年蓟州州府,韩家几百号人像蚂蚱一样串在一起,到了闹市口上,咔嚓咔嚓,手起刀落,听说屠刀都砍头砍得卷起了口子,我是不知道你为何成了条贪生怕死的漏网之鱼,我不也不去深究,只是跟你谈条件,你去蓟州打着韩家旗帜,秘密拉拢起一千精兵,至于躲哪儿随你喜好,要黄金我就给你黄金,要银子我就给你银子,甚至连战马兵器,我都能提供。这之后就看老天爷让不让你韩家洗去冤屈。至于我是谁……”

    张秀诚一夹马腹,率先前奔出几百步距离。

    三匹骏马再度并驾齐驱后,张秀诚见到韩芳一脸尚未舒缓过来的震撼,可见答案必定十分惊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