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汀骑着电动车从公安局下班回家。电动车平时大部分时间是宋晔在骑,前面套着粉红色的护膝,手套也是同一色系。因为用的时间有点久了,被磨出脏兮兮的灰色,右边手套上还挂着一串蹭出的毛球。

    往家的路在施工,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个大小不等的坑洼。季远汀骑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掉坑里。他长的结实摔不坏,但对于屁股下这辆后座漆快磨没了的电动车来说,任何非转动轮子驾驶模式都可能是致命一击。

    季远汀之前给宋晔提过,要不趁过节搞活动的时候换一辆,宋晔当场把抹布往洗碗池里一摔,拔高声音道:“又没坏!换什么换!等骑坏了再说!”

    宋晔就是这样,旧的能凑合绝对不买新的,老款能打折绝对不会买新款。上到家里开了八年的雪弗莱,下到断了两三个齿的梳子,里里外外透露出一股悠久的年代感。

    哦,除了季一飞和房子。季远汀和宋晔攒下来的钱,一部分送进季一飞的教育基金,一部分喂给还不完的房贷。这么紧紧巴巴过了十几年,两人名下竟然也有了四套房产。第四套是去年在新开盘的小区里买的,和市一中近,方便季一飞以后上下学。

    今天早晨季远汀平常骑的自行车莫名其妙掉了链子,宋晔怕他迟到扣工资,把电动车挪出来给他骑,自己匆匆喝了碗稀粥步行去学校上课。

    经过农贸市场,季远汀猛地想起今天早晨季一飞拎书包出门时说晚上想吃麻辣鸭脖,便拐了车头,到市场南部一排经营熟食的店面停下,推着电动车来到从东往西数第二家“周黑鸭“,对玻璃窗后的店员说:”称一点鸭脖。”

    店员从板凳上站起来,麻利地套上塑料手套,眼睛紧盯放视频的手机屏幕,看也没看季远汀一眼,随意道:“麻辣,五香,原味儿?”

    “麻辣的。”

    店员两手抓住塑料袋,挖掘机般从摆满麻辣鸭脖的不锈钢托盘里挖出一大捧。季远汀赶紧说:“太多了太多了,一半儿就行。”

    店员听了,眉毛微不可见地一皱,当即把塑料袋中的鸭脖倒出去三分之一。季远汀其实还想让她再倒出去一点,但店员已经以快出残影的动作系袋、称重,对季远汀报价:“十九块七毛六,给十九块五就行。要手套吗?”

    季远汀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扫码付款。“要。”

    店员听到手机上发出收款通知,机械的女声冷冰冰道:“微信收款,十九点五元。”她才从墙上挂着的一叠塑料手套中扯下两只,和鸭脖一起塞到另一只塑料袋里,往窗口外一推,接着把屁股粘上板凳,继续刷视频。

    季远汀把麻辣鸭脖放进有些歪的车篮里,手机塞回兜,重新坐上小电驴,回家。

    楼道里停着五六辆自行车,还有一辆黑色崭新的电动车。一根长长的充电线从二楼厨房窗户垂下来,给电动车充电。

    季远汀推着小电驴,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到今早他出门,楼道里从来没出现过这辆雅迪电动车的影子,看样子是今天刚买的,后座靠背上的塑料膜还没撕。这辆新电驴霸占了他家小电驴的位置,整个楼梯口两旁满满当当,实在没有能再放一辆小电驴的地方。

    季远汀心道二楼这家人可真会停车,明着占了他们家的地儿。想归想,做归做,季远汀到底没把雅迪搬走,只能先委屈自己的小电驴蜗居楼道外。

    住宅楼一共六层,季远汀家在三楼。一楼二楼之间的平台天花板一角不知到什么时候多了个燕子窝,最下面黏根鸡毛,风一吹,摇摇欲坠。站住了仔细听,能听到窝里小燕子细微的啾啾声。

    季远汀抬头看看燕子窝,再低头瞅瞅地上一片燕子屎,不由得升起几分无奈之情,仰头对听不懂人话的小乳燕低声道:“管拉不管扫。破坏市容!”

    窝里发生了点躁动。季远汀忍不住抬起脚尖,想看看窝里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一只灰黑色的燕子尾巴露了出来,轻轻耸动,一坨灰白相间的不明物体按照自由落体定律直线落到季远汀脚尖上。

    幸亏季远汀没有同龄人常见的啤酒肚,否则被燕子屎糟蹋的就不是皮鞋,而是他新换的毛衣了。

    季远汀:“……得得得,我给你们扫,燕子大爷。”

    季远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把鞋尖燕子屎擦掉,顺手塞进二楼住户摆在楼梯的垃圾袋里。他拎着鸭脖继续上楼,一脚刚踏上台阶,一道诡异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促使他收回腿,条件反射往楼下跑。

    刚才停小电驴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一时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对。这会儿才幡然醒悟,那辆天天跟他上下班的老凤凰牌自行车不见了!

    果然,靠墙的位置空荡荡。季远汀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偷自行车的已经目中无人到晴天白日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