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父母并不是经常往市区来的人,尤其是甘妈妈,等闲都不离开镇子里。如果今天是他们偶尔到市里来还赶上下班高峰的话,不仅拥挤、没有座位不说,开开停停的公交车,免不了要令夫妻俩心气浮躁。但今日他们心情的美丽压过劳碌一天的疲惫,那些烦躁也在无形中就消弭了。

    等他们在镇子口下了晃晃悠悠的公交车往家走的时候,已经是月儿弯弯了。甘妈妈每天必追的电视连续剧,片尾主题曲都快播放完了,比没有比昨晚早到家多少。

    甘妈妈就叹气道:“洪禧,我以后岂不是要夜夜这么晚到家了?”

    “不会。”甘父肯定地断言。“你五点钟就离开那个茶餐厅了,别的人还没有下班呢。到时候我骑摩托车去车站接你,最后这段路就用不了几分钟。回家做晚饭都来得及。”

    也是。

    “可若是你不能准时下班呢?那我岂不是要走回家?平时尚好,遇上刮台风下大雨的,我不是要淋成落汤鸡?”甘妈妈考虑的很实际。

    甘父便安抚老婆说:“不是有员工宿舍么?那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刮台风时你就别来回跑了。安全第一。”

    “也是,哪年台风不死几个的。”甘妈妈认为丈夫说的有道理。

    “晦气。别说这样话。倒是明天我要在镇子上看看谁能过去帮忙。”

    “要会做活的,还得人好、肯干,不要八婆。免得影响了露露。”甘妈妈不想女儿唾手可得的好姻缘受影响。

    “这个我知道。”甘父明白老婆的心思。

    热风吹得夫妻俩心头火热。

    这一天在那甜品店的见识,不仅令这夫妻俩看中了心仪乖女儿的后生,也令甘父生出自己怎么没坚持去开大排档的悔意。他习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料老婆直接给他泼冷水。

    “你不要光看开大排档挣钱多。若是你退伍那年就开大排档,你想想这些年那些开大排档的,各个都累成了什么样?夜里没有两点且收档不能呢,那有你当辅警来的轻快实惠。”

    “白天可以在家补觉的。”甘父底气不足地插话,努力挣扎着辩白了一句。

    “三日两日的还能补,成年累月的晨昏颠倒,怎么可能补得回来。”甘妈妈不同意丈夫的“非分之想”。“别以为身体好就能熬得住,我阿嬷早说了她老窦是累死的。能挣三升粮,偏心比天高要挣一斗……”

    这话是二十多年前绝了甘父开大排档的终极武器。

    见妻子提起为多收三五斗累死的先人,甘父长叹一声道:“我当初若真的去开大排档,也能多挣几个,这些年也不会一个铜板要掰成两半花。”

    “哪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甘妈妈不以为然,她倒是甘于“贫困”。

    甘父想起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想起这几年老婆为了孩子读书的开销日益增加,时不时就紧锁的愁眉,忍不住叹道:“幸好咱们这两孩子争气,靠他们自己考上了省重点,露露还能靠着奖学金读大学。不然哪一年的学费,或者哪个要交赞助费,都够压塌屋顶的。唉!总之是我这个做人老子的愧疚!”

    “那样辛苦赚的钱,儿女花起来未必是福气。你上回说县里那个陈记大排档的老板,得了什么癌症的,跑去广州住院了一个多月。他这些年是多红火的生意。那癌症是什么病,最后不都是人才两空的。依我看他赚的钱,最后也都得填去那无底洞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呢。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拿命换钱。”

    这话令甘父不好接了,他明白老婆也是为了自己好。他心思复杂地缄默下来。隔了一会儿他说:“如今露露和泉仔在那店子里打工,从早忙到晚,我看就那几个学生仔,用不上几天,便会蔫得像隔夜菜。他们是该好好读书的斯文人,哪里干得过来那些辛苦活。”

    甘妈妈点头道:“你说的是。能不能解救出那几个后生仔女,就看你能挑出什么人去帮忙了。”俄而,她复又叹息:“若是露露已经嫁到杨家,我倒可以名正言顺地帮他们张罗这些事儿。”

    “我也可以辞去辅警这份工,帮他们把店子顶起来。”话赶话地,甘父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两公婆对视一眼,意识到如果女儿能嫁到杨家,这般倒也是最好的安排。他俩也同时心有灵犀地想到一个美好的未来,自家的日子将要芝麻开花节节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