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天下虽大,贵国却只能从列国朝臣当中寻得治世能臣,而列国臣子是否能适应秦国之法?列国百姓是否适应秦国法治?两者当中是否有矛盾之处?启用已亡国的六国臣子,此举会不会造成新的分裂?”

    “这些,都是耕战之法所带来的弊端。如果不尽早处理,等到事发,或许最终将成为压倒秦国的重要砝码!”

    简单地说,就是加点不能只加攻击,要全方位提升实力。家国建设事关重大,更不能偏科。若是攻击拉满,防御速度体质丁点儿没有,打起架来擦之既伤碰着就死,太过片面单元化,根本就无法持久,更别提什么长期稳定的发展了。

    这一番话下来,嬴则的脸色已经是异常沉重。老人拧眉注视着桌案,面上阴郁,眼珠滚动,细细品味着话中深意。

    “其二,天下之治,与秦国之治差之甚多!天下九州,各自迥异不同,其风俗、地理、人文、耕作方式、气候变换、资源分布都大不相同,不能一并而论。”

    “单秦国之地,变法之初就已经显露出极大的矛盾,更不谈惠文王初政时期,朝野之上的询巡复辟势力。如果将这一现象看成日后完成一统的秦国,那老先生可有把握,压得住天下人的反抗之心?”

    这话一出,嬴则的脸已经是黑得发亮了。赵诗雨看着眼前这位脸色难看的老人,暗中也有点提心吊胆,生怕这人急眼。

    想到这儿,赵诗雨连忙口风一转,接着说道:“为此,夫子曾坚信仁礼为主、法治为辅的仁治之法。但,此言论中却有一丝贬法尊儒的味道。”

    “仁礼为圣,主天人之伦,教化世人以开民智,使天下人各司其职,社稷纲常循序运转,民无战苦,士无徇私,商无投机,工无窃本,长此无虞,世间兴盛繁荣,百业待兴,民众乐享净土,生而无忧,此为大治!”

    “严法为天,主时势之变。天乃世间万物之规则,亦是世间万物赖以生存的框架,更是万事之本。无规矩不可成方圆,若无法制规则存在,征伐乱象,盗贼犯民,凶杀劫掠,人性之恶无法牵制束缚,世间亦如炼狱。唯有借助刑罚法治建立的制度,方能于乱象之中开辟一片安宁之地,此为大同!”

    “大治,大同,两者互为表里。仁礼虽可治世,但却无法长久,随着时代变革、人心动荡必会将其隐没!圣王无常,若是君王平庸,社稷大乱,没有严法限制,世间又将归于混沌!”

    “所以,法乃万事万物之本,是如天地规则般存在,生来便是限制恶乱,也唯有‘法’的存在才能延续盛世之治。礼法两者,并无孰高孰低,实乃互补之道!”

    “只是……”赵诗雨说着,眼睛瞄了下对面的嬴则,轻声道:“如今的秦法,富国强兵有余,却算得上是真正的匡正乱象之法吗?”

    “……”嬴则默然无语,一时之间无言应对。

    “唉~~”嬴则长叹一口气,闭目凝思良久,这才睁开浑浊的老眼,目光复杂,望着赵诗雨叹道:“公主之言,果真是惊心动魄!只是长久以来,不论是何等变革,历来都是困难重重,甚至大艰大险随处可见。就连我秦国变法,延续至先王仍有坎坷牵绊,更何况是达成公主言辞当中的法治规模?这得多少年才能达成啊?!!其中的困顿艰难又该是何等的巨大啊!!”

    赵诗雨听闻,思索了下,接着回应道:“变法之事,诗雨也了解其中明细。不论是魏国变法,楚国变法,还是贵国的商君变法,其主要冲突点,以及困难之处,都在于政令如何下达至平民阶层。”

    “商君之法,虽然并不完善,但却也是实实在在为国为民。只要民众勤劳耕作,配合工役兵役,不违法乱纪,自然会有相应的报酬和钱粮,以供全家生存。”

    “此外,守法之民若是表现卓越,甚至可以累计功勋,直至升官加爵,这一切都是上好之事!”

    “只是,对于民众而言的上好之事,对于士族却并不如此。士族的壮大与延存,是建立在耕地和附民的多寡之上。一国实施变法,虽然有利于国民,但却也针对的是士族,为保延续以及奢靡之风,这些士族必然会极力抗拒新法的下达,严重拖社稷的后腿,所以变法之初的抗拒之力大都在此!”

    赵诗雨将自己的见解逐渐道出,嬴则的眼中也随之微微发亮。

    “再者,变法之契机,也至关重要!”

    “秦国实施商君变法之时,正值战败之际,内忧外患,与魏国之争损耗极重,国内羸弱不堪,饿殍遍野,民众穷苦不堪,到处充斥着山河破败之象。但,如此颓势,却也给了秦国一个天大的机遇。”

    “正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秦国虽然内忧外患,社稷管制趋于破碎,却也是重整变革的不二良机!”

    “亦如我合信商会。去年宗族内斗,我合信商会被王族觊觎,商会整体结构被贼人瓦解,实力更是十不存一,几近灭亡。这番境遇,与贵国当时何其相像?!”

    “后来,合信商会进行改制,脱离宗族范畴,经营民生服务之业,逐渐伺机发展壮大,直至如今布施威严于天下万民。亦如贵国,关键之时进行变法,重整过去旧俗风气,使商君之法贯彻入民心当中,从而激发秦人本身的血性,壮大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