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亲娘赵老太这几天趁着善姐儿不在家,蔓姐儿在织工院的时候,上门找过她两回。

    第一回,俞馨娘一开门,兜头就挨了一巴掌,那可是用尽了十足力气的一巴掌啊,打得她眼冒金星,嘴里发甜。

    她亲娘赵老太见着她破口就骂:“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怎么不一绳子吊死在他老柳家?竟然就这么被人休了回来,这可让我老俞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啊,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姑姑,我老俞家的闺女哪儿还嫁得上好人家。”

    “娘,我没有被休,我是和离……”俞馨娘微弱的试图辩解,却被赵老太狠狠一巴掌又拍在背上:

    “你老实说,柳家就这么休了你,就没赔钱?哪怕是烂船也有三斤钉吧?柳家以前可是有几十亩水田的,你给柳家两个老东西养老送终,守满了考期,他柳永寿这个畜生凭什么白白休你?他柳家的宗亲还在,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俞馨娘太清楚她娘的为人了,赵老太嘴里所谓的“说法”,并不是想给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讨什么公道,她的说法,其实就是钱!

    俞馨娘心里一阵发凉,抿着嘴一言不发,柳和昶听见外面的动静,从屋里跑出来护住自己娘亲。

    他警惕的看着赵老太——小时候祖父母还在,家境殷实,每次母亲回娘家,这个外祖母看见自己都笑得一脸慈祥,给糖给零嘴儿,待自己亲热极了。

    后来家里田地慢慢都被柳永寿赌光了,母亲回门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礼物,从那时开始,这个外祖母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轻易难得见到一个笑脸。

    逢年过节他们母子回门的时候,别说糖了,他们走了几十里路,回来连热水都难得有一口。

    赵老太见柳和昶这崽子居然敢用那中眼神看着自己,不由恼羞成怒:“你们这一个二个的都反了天是吧?都跟俞善那死丫头学坏了,不敬长辈啊你们,等着天打雷劈吧!”

    赵老太伸出干瘦的大手,一把拧过柳和昶的耳朵,就把他往门外拽:“你娘都被休回家了,你一个姓柳的凭什么赖在我们俞家吃白饭,走走走,回你老柳家去,养你不得花钱啊。”

    俞馨娘见她像眼珠子一样珍贵着的儿子无缘无故的挨打,心痛无比,她扑过去抢过儿子,几乎崩溃着哭诉道:

    “钱钱钱,你就知道一个钱字,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当初拿我换了一笔彩礼还不够,现在我和离归家,不吃你们不穿你们的,你还想怎么样?”

    赵老太闹这么多事,就是想知道俞馨娘手里还能不能榨出钱来。

    她眼睛一转,刚刚还中气十足的骂人,瞬间就捂着脸比俞馨娘哭得还惨:“馨娘啊,你以为娘心里不疼你吗?娘也是没办法啊,你三哥去当河工,被砸断了腿,偏偏官府不赔,汤药费就花了好几两啊;还有两个人讹上你三哥,硬是赔了人家每家五两银子,家里现在穷得揭不开锅啊。”

    柳和昶捂着被拧得通红的耳朵,突然打断赵老太的哭诉,指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大声道:“外祖母,你们中午吃的有肉吧?塞牙了。”

    赵老太正哭穷呢,一听自己露馅了,赶紧捂住嘴,嘬了半天,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个死孩子给涮了。

    冷不防被个孩子戳穿谎话,赵老太老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见俞馨娘这个女儿变得这么不孝顺,不肯主动交待有多少钱,又怕俞善回来撞见怼她,只能破口大骂一番,悻悻离去了。

    于是,等赵老太第二回来,站在门外敲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开门。

    俞馨娘这次学乖了,开门前,先在门里听上半天,一旦发现是自己亲娘,干脆装作家里没人,站在门里一动不动,硬是熬到赵老太自己放弃,骂骂咧咧的离开。

    相比之下,俞善这个孩子是多么的难得。照顾自己的生计,还要照顾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连这人人争抢的活计,都说得好像是自己帮了她的大忙一样。

    俞馨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俞善的头,头发软的孩子心也软,这老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屋里朗朗的读书声停了。

    俞善意识到以后,猛的一回头,就看见俞信房间的窗口处,挤着两颗小脑袋,正聚精会神的偷听她和俞馨娘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