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应麟言语嘉奖众人平定叛乱之功,诸将又向高应麟请示军务,高应麟说道:“如今我身子不好,新帝师一切军务,还由定北王暂摄便是。”诸将领命。

    荣世祯正要婉言下逐客令,左首一个水师将领忽然拍了拍手,向帐外喝道:“你们几个还不上来吗?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好拖的?”

    荣世祯浑没来由听这一句,不由得一怔,高应麟则眉心微簇。

    却见门帘掀处,七八条北方汉子低头走了进来,大冷天却都是麻衣赤足蓬头,背上负着一根根尖利荆条,血流淋漓而下,一言不发走到高应麟面前,砰砰数声齐刷刷跪下磕头。

    荣世祯脸色一沉,问道:“这是怎的?”

    那水师将领站起身来,抱拳跪下,说道:“启禀昭王,这几人就是——”

    高应麟咳嗽了几声,将右掌一竖,淡淡道:“不必说了。我……我知道他们是谁。李炯、涂定保、马仲平,你们几个从前都在我的座船上做水手。”其余四五个汉子亦是高应麟座船上的小兵,姓甚名谁,从前是什么兵职,高应麟竟然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新帝师诸将不料他连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兵,都记得如此明白,不由露出诧异之色。那几个汉子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把头埋在地下一声不敢言语。

    那水师将领说道:“这几个废物与昭王殿下同船落水,却自行泅水逃命,不顾主子的死活儿,今日得知殿下回还,自知死罪难免,特来负荆请罪。”诸将都起身下拜,说道:“末将护驾不力,该当同罪!”

    荣世祯哼了一声,说道:“昭王回来了,你们都知道来磕头请罪了。他若不回来,左右是朝廷宽仁,不来怪罪你们,弟兄们也就放开了心,只当没这回事了罢?”

    高应麟看了荣世祯一眼,荣世祯知道此事与自己无关,高应麟不欲他多言语,便低头不说话了。

    高应麟冷冷看向那几个负荆请罪的小兵,正要说话,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荣世祯止不住担忧道:“你可要茶水?”

    高应麟摇了摇头,喘息片刻,方道:“我已说过新帝师军务由定北王代管,你们若有错处,尽管去找定北王,请他按军规处置就是,不必来我面前聒噪。”

    一条汉子叩头泣道:“昭王不开口,小的们不敢活着出去。小的们在沉船之时苟且逃生,不顾殿下死活,实是罪该万死。”

    高应麟冷声道:“那时炮火轰毁了座船,顷刻间沉入大海,你们几个除非是有定海神通,否则有什么本事顾我的死活?谁教你们说下这些大话?”

    那几个汉子不敢言语,那水师将领讪讪起身道:“既是昭王殿下不怪罪,你们都去了荆条,自回军中去罢。”那几个汉子叩头退出。新帝师诸将亦谢了昭王赦免之恩,纷纷退出去了。

    大帐中一时间退得干干净净,高应麟浑身卸去了所有力气,伏在扶手上咳喘不休。

    荣世祯听他咳得厉害,忙上前拉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将他半扶半抱弄回了里间床上,又替他脱了鞋子外衣,不防摸到他的脚冰冰凉凉,惊道:“怎么这么冷!”忙拿被子把他盖住,向小厮吩咐道:“快烧了暖炉来。”

    须臾间小厮拿来了一只梅花纹银手炉,荣世祯亲手塞到被窝里,叫高应麟蹬在脚下。

    高应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小厮又端了参汤来,荣世祯坐在床头,服侍高应麟喝了半碗。

    高应麟抬眼望向荣世祯,问道:“你派人去昙花寺了么?”

    荣世祯看他病得这副样子,恐怕难以尽快痊愈,心里好不发愁,拿袖子擦了擦他的嘴角,说道:“我的哥哥,你顾好你自己罢,还有功夫理会那些?”

    高应麟追问道:“到底去没去?”

    荣世祯只得道:“你说的,我怎会忘?我身边侍卫一大早都派出去了,想是不久就能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