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汝河大街。

    刑部的监斩台已经搭建完毕,神武营抽调了一队精干的军士,手持长枪列立两侧。

    囚车停在监斩台前方的空地上,押送囚犯的兵丁把折冲都尉从囚车中扯出,推到正当中。

    押送囚犯的兵丁抱拳朗声道:“大人,人犯张德江已经带到!”

    监斩台上坐着个穿紫衣官袍的中年男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指毛笔在砚台里抹了点朱砂,铺开判牍,冷声道:“人犯张德江,原宁北都护府从三品折冲都尉,永平三十四年于疏勒之战中败与车师。宁北都护府都护尚才良令其固守阳关,张德江违抗军令,贪功冒进致使大军损失惨重,兵败后又弃关而逃,至西北交通要道落与敌手……”

    “放屁!云歌的官都他娘的放屁!”监斩官的判牍还没念完,张德江便破口大骂。

    “老子带着十万兄弟在疏勒守了十天十夜,抵挡住了车师三十万大军!老子多次传书宁北都护府请令肃州守军支援,谁知那肃州折冲都尉杜良俊见车师势大畏战不出,献计于都护尚才良言车师残暴,不可与车师硬抗,唯有避战不出固守城门才能保一方百姓安宁。尚才良那昏官听信了杜良俊的奸计,严令周围十余城池借避战不出,至我沙洲守军十不存一!战至第七天,城墙之上已然一半北昭军一半百姓!沙洲百姓尚且有血性与敌军决一生死不做亡国之奴,北昭军人却龟缩在城内避战不出,此乃北昭之耻,百姓之哀!疏勒河都被老子兄弟的血染成了红色,却换不来北昭一队援军!原想败退之后朝廷会整装再战,哪曾想到尚才良竟联络尔等居然以兵败溃逃之名斩杀我沙洲幸存军士,把阳关失守之则都推到我们身上!云歌城里没有一个好官!圣上昏庸,北昭气数已尽!尔等皆可去阳关观瞧,若现下阳关之上血迹已干,张德江便不得好死!”

    监斩官下的面如土色,赶紧示意军士把张德江的嘴给堵上:“闭嘴!败军之将怎敢口出狂言!居然敢辱骂圣上,这是大不敬之罪!”

    监斩官看了眼天色,急急的拿朱砂笔勾了张德江的名字,大声喝道:“人犯张德江已验明正身,午时已到,开刀问斩!”

    “呜呜……”张德江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两行血泪沿着双颊留下,口中呜呜直叫,仍然在不住咒骂。

    刽子手对死到临头丑状百出的人早就是见惯了的,他可不管张德江在说什么,他的任务就是砍下这犯官的脑袋,领上一个去晦的红包,在街边的酒楼里买一坛酒两斤肉,回家大吃一顿。

    “噗!”

    刽子手手起刀落,张德江的脑袋滚落在地上,腔子里的血溅出八丈远,温霜雪分明看见张德江眼中还存留着愤怒与不甘。

    “好!”

    周围百姓根本不关心张德江在说什么,也听不懂张德江在说什么。他们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刺激的血脉偾张,叫好声此起彼伏,看样子恨不得再看上一场方才甘心。

    温霜雪定定的看着张德江的头被军士捡走与尸体一道扔在推车上,滴滴哒哒的血由尸首的腔子里流出,在地上画出一道血线。有官府杂役提了两桶水泼在地上,又用扫把使劲儿清扫,不一会儿张德江的血便淡了。混着鲜血的污水被杂役扫进路旁的渠中,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不过一刻,西市又恢复了热闹繁华,地面干净整洁,根本看不出有人横死的痕迹。

    “东家,走吧。”秦朗见温霜雪盯着那片空地出神,轻轻的叫了一声。

    “张德江说的是真的吗?”温霜雪轻声念了一句。

    “属下不知。”秦朗老实回答。

    温霜雪闭了闭眼,面上一片苍凉:“若他所言非虚,圣上斩的便不是一个罪臣,斩的是北昭天下,断的是永平社稷!君事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百姓流离失所,朱门夜夜笙歌,北昭如此下去势必晦盲否塞,朝纲崩坏!”

    秦朗沉默不言,他打心眼里觉得温霜雪杞人忧天,只是斩了一个败军之将,怎么说的好似北昭明天就要亡国了似的。

    温霜雪没有听见秦朗的回答也不在意,径自向慧王府走去:“走吧,我们回去。”

    赵迎春把正在花坛里和泥的秦秋寒带进书房,打了盆水服侍他净手,轻声道:“王爷,夫人回来了,跟奴婢递了话,要见您一面。”

    秦秋寒拿起手帕擦干了手,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挑:“走了这么几日还知道回来?让她过来,本王倒要看看为何她现在才回!”

    梅香正坐在廊椅上托着下巴无聊的看着面前的花,一道青色的倩影悄无声息的转了进来,梅香起初还以为见了鬼,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原来是温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