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抢那块玉佩,她也不知当时所想,仿佛是自然而然的反应,或许是日夜贴身而放,带了些感情,又或许是存了奢望,希望他还能回来,没有了那块玉佩,连奢望也不切实际起来。

    几只飞蚊从窗缝里飞了进来,嗡嗡绕着人的脸转来转去。泽地通常是潮湿而闷热的,滋生的蛇虫鼠蚁数不胜数,晚间睡觉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之间从枕边摸到一个跳动的活物,即便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也无法阻止它们的来去。

    夜半,守夜人驱赶野兽的呼喝,远地女人的哭叫,让她像置身于炼狱之中,哪怕用棉被把头蒙起来,哪怕烛火一夜不熄,总归是无法逃离的梦靥。

    那个时候,她会强迫自己去幻想,幻想这里是回龙镇,床下的窸窣是阿财正在淘气的刨划,床的那一头,有一线平静的呼吸,随着她的心跳起伏,彼此的热度隔着千山万水相融。

    她不得不说,她想念那时光,想念阿财,想念他。

    如果他娶了她,那么她飘零的一生也算有了终点,她有了新的身份,再不会因为是逃家的寡妇而苦恼,哪怕青泊村的人找上她,她也不必因此惧怕,因为她跟那牌位上的人已经没有干系了。

    可是她不是山贼,做不出趁人之危强人所难的事来,他不喜欢女人,百燕村时,他酒后埋首在恩公的肩上,那满脸求而不得的痛苦是作不得假的。

    自己是一厢情愿,说出的话只会徒增笑料。

    纪无忧久而得不到回应,心下既释怀,又失望。

    他竟然在祈求她说喜欢他吗?真是可笑!

    门,喑哑一声。

    在门外栏杆边眺望深蓝色山峰轮廓的林进回过头来,他铮的一声掣出弯刀,以手缓缓地抚摸刀锋,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要去哪里?”

    纪无忧笑道:“你说呢。”话音刚落,抬扇往他胸口处直戳过去,林进反应极快,旋起刀锋招架起来,但没想纪无忧只是虚晃一下,趁他抵挡之时,当即御起轻功直往山寨深处翩跹而去。

    林进正想去追,门处却有人叫住了他:“别追了。”

    林进立时换下脸上狰狞的怒容,唇边溢出几分淡笑,但那笑勉强得很,倒给他平添了一丝阴森之气:“阿桃。”

    阿桃攥紧手指,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退开两步,似要让他进得门来。

    林进讷讷道:“阿桃,你让我进去吗?”

    阿桃点了点头,脚下却不自主的有几分戒备之态。

    林进本想过千万种和好的场面,万没预料到竟是如此平淡,倒像是哭泣的孩子猝然得了心中所想,心里既没有快乐,也没有满足,只是懵懵的,觉得是梦。

    桌上红烛燃了一半,碗底的油迹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弧,饭菜气息还未消散。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一时都没有开口,空气里像是升起了一种屏帐,非得用什么东西才能打破。

    半晌,阿桃执起已经冰冷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推了过去。林进接了过来,没有喝,捧在手心中,视若珍宝一般。

    阿桃道:“为什么?”

    为什么十年了无音讯,为什么到这寨中当上强梁,为什么不捎一封信让她安心。

    林进深叹了一口气,茶杯里的水,漾起一丝浅浅的波纹:“那年我本想上京,途中被人盗去银两,那是你用后半辈子幸福换来的钱,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怎敢回去见你?”事实如是,却没有说来这般风清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