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已末,风刀霜月,夜不能寐。

    这里的有北方的雪,有南方的湿冷,人人的衣服都是叠穿起来的,夏衣秋衣冬衣,但凡能找出来的布都往身上裸露的肌肤上覆盖。

    艳阳天可遇而不可求。

    阿桃因为裁剪了里衣,空落落的棉袄穿了半天,竟伤风了。她向来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铁铸的,在青泊村时,遇到农忙收谷的季节,为免大雨倾覆泡坏谷粒,她连夜翻晒封仓,累了就着后院里的井水冲一个凉水澡,第二天也是照样忙碌没有异常。

    上天给了她一个悲惨的命运,同样也给了她适应命运磋磨的体魄。

    头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就觉得左眉骨处隐隐发疼,以为不过是被冷风浸了,便把枕芯压在头上睡到天亮,结果早上头也重了,脚也轻了,四肢发寒,禁不住的抖颤。

    眉骨处的疼痛绵延到整个脑部,腹里抽搐着,想要呕吐出来。她强忍着不适去了厨房,忙活一晌后,病□□加重了,待到要搬蒸笼上车的时候,实在禁受不住,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在冷风飒飒的晨曦里,她连举步回到里屋的力气都没有了。

    幸好阿财发现了她的异常,拿温暖的舌头在她脸上一阵舔舐,唤回了她一些神志,她咬牙站起身来,还未行两步又捂住嘴巴攀着墙角干呕起来。

    实在太难受了,仿似数十年积压的病症一下子迸发出来。

    她回到里屋,瘫倒在床上,猝然的重击惊醒了床上的男人,他抬起头来,见她半个身子趴伏在被面上,来不及叱骂就看到她仰起一张紧皱到扭曲的脸,翕动着嘴唇像是在对他说什么话。

    他凑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阿桃喘了两下,压住那股恶心感,声音轻得像是要随风化了般:“我病了……”

    纪无忧不耐道:“病了就睡,一会儿就好了。”

    阿桃抬起手来,指了指门外,把头埋在棉被上抵御那钻心的疼痛:“你帮我推推车。”

    “推车?”纪无忧看了看灰蒙蒙的院子,心里透着一股火气:“你要实在不舒服,今天就别去卖了。”

    阿桃摇了摇头,还是那副褶皱成一团看不清面容的样子:“你的药……”

    “我现在不需要喝药了。”他倚在床头,动了动腿,示意她抬起身子:“你自己歇着吧。”

    阿桃半撑起身子,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踉跄着攀到门框处,又是一阵干呕。

    纪无忧听那声音也觉得肠子里绞得慌,他掀被下床来,站在她身前:“让你去躺着。”

    阿桃还是执拗地摇了摇头,偏着一张青灰的脸:“帮我……把车推到集市么。”

    “我说了。”纪无忧道:“我不用喝药了,所以你也不用再去赚钱。”

    阿桃顺着门框坐了下来,急促地喘息着,头痛得连眼睛也无法睁开,此时强撑着身子去集市确实不切实际,可白白浪费一笼糕,她也觉得不甘心。

    就这么跟病对峙起来,像个稚子一样。

    纪无忧白了她一眼,端来柜子上放着的水,搁在地上对她说道:“喝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