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东湖不过十数里远有一个布满乱石的山岗,原叫红岩陵,此地有一奇观,数十块如屋宇般大的岩石,散落在草坪上,表面皆被风化成血红的颜色。

    师父择地的时候,觉得这里风水奇异,颇具灵气,便以红石为材,建观于此,取名叫丹霞观。

    纪无忧小时候对这石头非常感兴趣,闹着让父亲凿运了一块回家,结果放在山庄后,石面倒慢慢剥落为普通的花岗岩之色了。

    等他大了些,仔细观察,这才发现石上覆有一种赤色苔藓,细微坚韧,刀削不落。这苔藓是此地特有,一运到别处,便像浮萍离了水一样,枯竭成灰了。

    他下了马,令跟来的几人把带来的礼物呈至前厅。这边刚一落定,那边师父就闻声迎了出来,脸上照常的和煦如风,并无责备之意,他向来开明,觉得儿女婚事应由他们自己选择,父母之辈若是强行干涉,只会让其徒生反感,百害无利。

    纪无忧恭敬道了声安,脸上虽一派平静,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宁,韵秋到底是师父的独女,从小娇养,视若明珠,自己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实在是愧疚难当。

    怪只怪情之一字,勉强不得,若只是为了愧疚便和她在一起,于她于已都不公平。

    坐了稍许,待诉清来意后,纪无忧便起身去后院看望韵秋。来至后院几间精舍,忽听闻师妹在房里正急声厉气的与人攀谈,他一时不便打扰,便摇开折扇站在院中观赏一块红石雕成的珊瑚礁,礁下围一小池,池中有几尾锦鲤在默然游曳。

    少顷,那房门倏地一开,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人,脸上皆是闷闷不乐之色。

    正是张郁白和韵秋。

    纪无忧收拢折扇,浅敲手心,微微颔首道:“师兄,师妹。”

    张郁白看到他,脸上浮起尴尬之色。他昨日下了重言,与纪无忧断绝了兄弟情意,那时实是在情急之下,觉得自己屈辱至极,可经过一夜冷静后,想起他几次不顾性命解救自己,大恩在前,自己这番作为简直如忘恩负义之辈。

    但向来两人之间若起龃龉,都是纪无忧不予计较,前来俯低讨好,自己若是先行示软,倒更失了面子,当下只好背身而立。

    一旁的韵秋,甫一见到他,顿时红了眼眶,转身便跑回屋里去了。

    纪无忧只得负手上前,徇着她的步子,来至闺房之中。

    韵秋正俯在绣床上嘤嘤啜泣。

    纪无忧轻声安抚道:“师妹,你别哭了,昨日之事,是我的错。”

    韵秋抬起脸,恨恨地抹了一把泪水,鬓上珠花被指尖刮擦,半坠在脸庞上:“你没错,是我的错,是我自作多情了,活该被你羞辱。”

    纪无忧笑道:“我哪有羞辱你,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师兄一直都很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么”

    韵秋一听这话,更加嗔怒难平,她刚才与张郁白在屋里,正是为这件事争执。她怎么会不知道大师兄喜欢她,她装作不知道,一来是为了不伤害师兄的心,二来也怕拒绝后,倒让大师兄冷了心肠,与自己生分开来。

    如今她好不容易安抚下张郁白,让其暂时避开此事不提,现在他却像是火上浇油一般,复起干戈:“难道谁喜欢我,我就得嫁给谁吗?我又不是牡丹楼的妓,女,人尽可夫。”

    “哎。”纪无忧连忙以扇点住她的唇,脸上现出不豫之色,待她稍显平静后,抬扇上扬顺势为她簪好珠花:“你再气也不该这般拿话作贱自己,我不过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师兄既是真心喜欢你,往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韵秋见他做出这种亲密之态,遥想起儿时种种,痴心既付,实难放却,只一头扎在他的肩膀上,泪如雨下:“师哥,我到底哪里不好了?”张郁白喜欢她,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困扰,她要的是她所需要的喜欢,可他却如此吝啬,不愿给予。

    纪无忧被她哭得心神疲惫,他向来对于哄劝女孩子缺乏耐性,但看她这般伤心,实在不忍冷待不理,只得拍着她的脊背道:“师妹,你哪里都好,只是我这心里对你从来都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爱恋之心。”

    韵秋泣道:“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兄妹相称,乍然成为夫妇,莫说你,连我也觉得奇怪,如果你只是为此感到困扰,我们大可以从普通朋友做起,便是两年,三年,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