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桐兴奋地揽住玄斗道:“你听,无哀说了他要请客!快快!快说些贵的,别说清汤面这样磕碜的话,叫人听了大牙也全都笑掉了。”

    “没呀。”玄斗认认真真地看着狄桐,“师兄你的牙一颗也没掉啊。”

    原无哀默不吭声地踢了狄桐一脚,而后往外走去,冷冷道:“没你的份。”

    狄桐“呃”了一声,立刻起身追上,心痛道:“都怪我英俊潇洒,生性从容,引来无数嫉妒之心,如今无哀你也排挤我,我要告诉师叔!让他老人家主持公道,我告诉你!往后咱们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莫离愁心道这两人真是够吵的,忽感到衣袖一沉,手里很快塞进来只又软又暖的小手来,他低头一瞧,居然是玄斗,那两人将他落下了。小孩子穿着剑阁的衣裳,头发梳得规规矩矩,看上去粉雕玉琢,如同画上的金童,他话也不多,老气横秋道:“我们也走吧,再不走就要跟不上了。”

    鬼使神差般,莫离愁就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赤霞女见着他们一同外出,脸上见出喜色,这客栈分作两层,楼上住宿,大堂吃饭,又隔出几个雅间,她爱清净,就多给些银子要了间僻静的雅间。

    饭菜还没上来,赤霞女倒了杯茶水在慢饮,倒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于观真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慢慢转着茶杯,思想比人家姑娘更封建,一颗心狂跳,暗暗想道:“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她在同个雅间吃饭,算不算是瓜田李下,看赤霞女忠厚老实,也不像是剑阁给我安排的仙人跳。”

    于观真其实对赤霞女印象不错,哪怕对方是自己男友的绯闻对象,只是越接近剑阁,越接近崔嵬,就越发开始疑神疑鬼。

    倒是赤霞女见他神魂不定,好心询问:“于道友,你怎么了?”

    还不等于观真说话,店小二在门外唱道:“客官,您的八宝鸭、水咸鱼、蒜瓜、并就一碗三阳羹,两碗米饭,还有半瓶碧香酒,菜都齐全了,请慢用。”

    店小二托着个大木盘,几样菜放得满满当当,穿花蝴蝶般飞进来,利落地将三菜一汤与半瓶酒放在桌上。他的声音又响又亮,唱菜时抑扬顿挫,听起来就很有食欲,据说不少客人都是他的嗓门招呼进来的。

    于观真第一次听这样的方式,觉得很是惊奇,只不过店小二放下菜后,他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菜上,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蒜瓜卖相与气味虽不好,还有些辣口,但很是开胃。”赤霞女察言观色,还当他是嫌弃蒜瓜的气味,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己夹起一筷子,颇为热情地推荐道,“于道友可以尝尝看。”

    于观真伸筷压住她的蒜瓜,脸色冷淡道:“赤霞姑娘,店小二下毒的几率有多高?”

    “啊?”赤霞女茫然道,“什么……”

    于观真说不上来,他只是闻到了从这些饭菜里传出来的一股血腥味,很淡,却不容忽视:“这饭菜不干净。”

    这时外头忽然响起无数声惨叫,两人夺门而出,只感到热意扑面,大堂已化作一片火海,原来本坐在大堂里的人皆都烈焰烧身,才走出去的店小二跌跌撞撞地挥舞起四肢来,木托盘与陶碟碎了一地。

    客栈的大门不知何时已关上了,食客与店家如同四散的流星,奔逃的落叶,被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惨嚎哀鸣,无处可去。他们胡乱舞动身躯,将身旁的一切物件统统点燃,在烈焰里使劲儿挣扎着,火星飘洒在空中,皮肉的焦臭味在鼻下萦绕,艳红的火光映入眼底,顷刻间沦为人间炼狱。

    “赤霞女,还有尘艳郎。”嘶哑干涸的声音自火焰之中响起,暗影处慢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老人来,他虽微微佝偻着,但仍看得出来极为高大,卷曲的白发垂落下来,没沾到半点火星,自言自语般再度开口:“真是好久不见了。”

    老人本还带着斗笠,他慢慢将斗笠的纱翻上去,本该皱巴巴又干瘪的脸庞上呈现出来的是比衰老更可怕的东西,叫于观真立刻反胃起来。

    于观真见过被火焰烧伤脸而毁容的人,可眼前的老人要更可怕,他的脸都是浮肿的,泛着红光,活像是体内有火焰透过肌肤在灼烧,表面皲裂出不规则的形状,犹如干涸裂开的土地,又似一片片鱼鳞,缝隙里流动着艳红色的岩浆,不知是血还是什么,叫人看一眼都会做上半个月的噩梦。

    赤霞女似乎认得此人,她沉下脸道:“丑奴,原来是你。”

    丑奴嗬嗬笑了两声,听起来既阴沉又扭曲,他扫过两人,那双烧红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恶毒的愉快:“是我,赤霞女,多年不见,我特意冥思苦想了多日,终于想到了这份见面礼,这些人自然比不上剑阁中人,不过久别重逢后的歌舞欢宴总是不能少,只可惜你没能一同起舞,实在令人遗憾。”

    “至于尘艳郎。”丑奴锁定于观真的眼神犹如看到腐尸的秃鹫,拉扯着嘶哑的嗓音道,“你果然背叛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