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火焰吞噬了面爷,就像将他淹没在血海之中,只留下一道黑色的影子。下一秒,他从火海中走出,伸手一挥,前方的火焰便仿佛被无形的气浪一分为二,破碎成红色的火花。

    他一步一个脚印地登上楼梯,神情略有些恍惚。前方的火焰仿佛在舞蹈,刹那间组合成两个人影。仍旧是女人和孩童,他们在狂暴的火海中显得那样的无助。

    女人嘴唇在颤抖,手也在颤动,但仍旧在轻抚着孩童乌黑似墨的头发,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别怕,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不会有人救我们的。”面爷开口,那空洞似的嘴里冷漠地吐出这句话。他抬起腿,继续踏上面前的楼梯,脚步声在燃烧的噼啪声、爆炸的轰隆声中竟异常的清晰。

    他拾级而上,旁边的木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濒死之人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墙壁被烧得焦黑,不时有黑炭似的碎屑从其上剥落下来,化为飞烬。

    他转头,看向一个房间,其中的火焰变幻,化作女子和孩童的身影。他们的身躯皆是虚幻不真,仿佛旧日重现。在面爷复杂的目光中,女子正焦急地寻找着能够捂住口鼻的布片。

    找来找去,只有一张像烧焦的墙面般斑驳的破布片勉强能用。该给谁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女子的心里竟如此明确,她胡乱地将布片在旁边的水桶里浸湿,捂在了孩子的嘴上。

    冻泉般的冷水流进了孩童的鼻子,呛得他很难受。他摇着头挣脱出来,顺势打了个喷嚏。“乖,将这个捂在鼻子上。”女子焦急地吩咐着,自己则将袖子草草浸湿,捂在嘴边。

    孩童听话地捂住口鼻,声音在布片的包裹下显得有些沉闷,就像得了重感冒。他说道“妈妈,我们会死吗?”带着些稚气的声音传得不远,被噼啪声淹没,被火焰灼烧成灰。

    “不,你不会死,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呢?”面爷叼着烟枪,冷漠地说道。烟枪冒出的烟气和随处可见的烟雾交融在一起,顺着风向氤氲开来,模糊了他的眼眶,将他的眼瞳映得深邃,仿佛通向深渊。

    “不,我们不会死的。”女子的声音颤抖,像是波纹一样荡漾开来,淹没了孩童。她抚摸着孩童的头顶,眼中的爱意似乎能拧出水来,“妈妈答应你,你不会死的。”

    孩童嗯了一声,向着母亲的方向靠了靠,仿佛只要呆在母亲身边,就能安心似的。“现在,和妈妈一起,赶紧跑!”女子抓住孩子的胳膊,带着他冲出房间,两人的身躯穿透了面爷,就像他只是一个虚影。

    面爷吧嗒了两下烟枪,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眼瞳似乎更深沉了些,像是没有星辰的夜空。他望向前方,忽然狠狠咬了下烟嘴,继续向前迈步。

    火焰在他的面前分开,就像是恭谨的仆人一般侍立在两旁。面爷默然地向前迈步,心中的思绪像是乱麻一样纠缠不清。事实上,连他都有些迷惑,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

    前方的天花板终于承受不了火焰的熏烤,啪嚓一声破碎开来,上方的砖石、木块如同仙女散花,轰隆坠地。溅起的滚滚灰尘模糊了面爷的视线,障碍物聚成一堆,正好挡在了他的前方。

    但面爷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走到障碍物面前,脚下的鞋撞击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下一秒,他的身躯逐渐变薄,并且越变越黑,就像被压薄的纸人。

    他变成了一层漆黑如墨的影子。在这个状态下,他缓步向前走去,身躯消失在障碍物的里面,又从另一边穿出,就像面对的不是障碍,而是空气。

    穿过障碍之后,他的身体便如同气球一般鼓起来,恢复了原状。面爷吐出一口苍白的烟雾,向后面看了一眼。天花板破了一个大洞,碧蓝的天空清晰可见。

    金子般的微光撒了下来,给下面的碎石披了一层金辉,而旁边的火势正旺,橘红色的火光和微光融成一体,倒影在面爷的瞳孔中。“如果……”面爷叹息一声。

    他转过头来,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女子和孩童。女子拉着孩童,孩童捂着鼻子,正在快速地跑动中,而旁边的火舌像是恶魔的獠牙,正在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女子急切地向着一个方向奔跑,忽地一惊,拉着孩子便往后退。天花板碎裂了,碎石、木块散落下来,形成和面爷前方一样的障碍。碎石摔落在地的声音像是丧钟一样,一声一声地敲在女子的心坎。

    “这条路不通,快,换一条路!”女子惶急地拉着孩童,向着另一个出口赶去。火焰在他们的周围燃烧,像是催命符一样噼啪作响,时刻提醒他们——时间不够了。

    似乎是天公在眷顾他们,另一条路没有阻碍,甚至连火焰都不再肆虐。微弱的火苗随着过堂风摇曳,烟雾聚成一团,在空气中缭绕,仿佛在欢送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女子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希望来。也许……他们都能活下去,她能见证着儿子像葳蕤的草木般长高,又像扬帆的船只一般远去,也许她能给儿子做上他最喜欢的饭,也许……

    旁边的面爷停下了脚步,吸烟的动作也放缓下来。他眼中露出悲哀的神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朝他们挥了挥,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跑……快跑啊!”没有回应。他放下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仿佛要将她的面容镌刻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