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同意陪着红姐和小壮,一起去参加王二少爷的婚礼后,红姐立刻就忙碌了起来。在当年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她专门调休了一天,一大早起来吃了饭,收拾停当后,红姐就拉着我要出门上街。我有点不解一时感到困惑,问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等一会就知道了。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就不再追根刨底了。我们将小壮包裹严实了,推上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打开了招待所后墙上的小铁门,两大一幼三个人就迈出了墙外。/p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毫无热力,田野上毫无遮拦的北风扑面而来,我呵着热气,把那条袁圆送我的银灰色围巾裹住了脑袋,尽量站在上风口为红姐和小壮挡住寒风,使他们娘俩能少受一点罪。我们踩着冻得硬邦邦的田埂,蹒跚着步行了十多分钟,才走到了东边的大路上。我上去先稳住了车子,待红姐抱着小壮在身后坐稳后,就使劲点了两下地面,朝着南面的来路飞驰过去。/p

    在红姐的指点下,我们穿过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来到了南门桥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离于二爷的家不远,我上次送老人家时来过,我骑到一户门头上挂着“夏记裁缝店”的小店门口,红姐让我停下车来。/p

    “到了,下车吧。”红姐柔声说道,松开搂着我腰的手。/p

    “到这来干什么?”我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你要做衣服吗?”/p

    我知道红姐心灵手巧,衣服都是自己裁剪做的。她的裁剪技术是在纱厂检验室没事的时候,自己看裁剪书琢磨出来的。那时候,还少有成品服装卖,红姐喜欢看电影和画报,自己按照在上面看到的设计剪裁,服装式样十分新颖时尚,穿在她凸凹有致、轻盈灵动的身体上,总是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总是引来身边小姐妹们的纷纷效仿。/p

    “不是给我做,是给你做的,给你做件像样的中山装。”红姐听了我的话,嗔怪地扬起俏脸,笑着瞥了我一眼。/p

    “给我做?我不需要衣服。”我拍了下厚厚的工作服棉衣,赶忙说道。/p

    “你就这样陪我去喝喜酒啊?这不是让我在赵家人面前丢脸嘛?”红姐边说边挑开了门上的厚棉帘,将我拉进了裁缝店里。/p

    裁缝店里生着一个很大的散碳火炉,一位带着花镜的老师傅看见我们进来,忙着站起来和红姐打招呼,听他们之间的寒暄,彼此应该很熟悉。/p

    “这是我本家的二舅老,咱们这一带有名的裁缝师傅,打仗的时候陈老总打这里经过去延安,在二舅老这里做了身衣服,陈老总直夸二舅老的手艺,在延安开大会的时候都穿着呢。”红姐快人快语地给我介绍道。/p

    “二舅老好。”我听了红姐的话,赶紧给老人鞠了个躬。/p

    “小红,这小伙子好,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你的眼光不错啊。”老人上下打量着我,笑盈盈地夸赞道。/p

    老人的话让我和红姐都红了脸。老人赶紧回身让徒弟给我们上了茶,安排红姐母子落座后,自己亲自拿着软尺,给我上下量起了尺寸,最后,他又与红姐一起商定,选中了一块深蓝色的迪卡面料。红姐要给老人做衣服的钱,老人怎么都不肯不要,说是送给自己外孙婿的见面礼,彼此推拉礼让了好半晌,直到我们出门时,红姐才悄悄地把钱,放到了老人做工的案板上。/p

    新年元旦这一天,我和红姐收拾一新,待到上午十点多钟,就抱着小壮出了门,骑车朝着大东关而去。王家的婚宴是在县城东边一家新开业的酒店举行的,这也是县里吃喝最豪华的地方了,比原来古钟楼下陈旧的红卫饭店气派多了。接亲的十多辆各色小车,几乎集中了县里各部门的车辆,它们排成了一溜长龙,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游了一遍,锣鼓声鞭炮声响了一路,引来城里居民和进城赶集农民的争相围观,一时堵塞的街道热闹非凡。王副书记家为了酬谢各方来宾,也为了广收礼金,在此整整包了三天的酒席。/p

    我和红姐在酒席上一亮相,就搅乱了整个婚礼的气氛,我一米八五的身高,穿着夏裁缝精心裁剪的迪卡中山装,占有了必要的颜值高度。红姐穿了一件自己裁剪的米色短风衣,里面是手织的白色高领毛衣,式样都是她在电影海报上看到的。尽管已经生育,手里还抱着孩子,但是她精致无俦的容貌,丰腴修长的身姿,依旧惊艳绝伦,立刻吸引了场的目光。/p

    “表嫂,你来啦?”不知何时,赵武赵文哥俩一脸猥琐,挤到了我们面前。/p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壮的干爹。”红姐玉指微翘,指着我对两人说道。/p

    “我们见过面。”我接着红姐的话,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瞪着赵家兄弟,“我现在是殷红的对象。”/p

    “你……你是她对象?”赵武面露惊色,脸都有点吓歪了,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原来不是李琴的男朋友吗?”/p

    “李琴算什么?她能跟殷红比吗?”我故意撇了下嘴,一脸不屑地说道,“彭大壮是你们的表哥吧,他如今牺牲了,是个大英雄,今后你们更要好好敬重红姐,敬重烈士英魂。”/p

    “那是,那是,我们一定敬重,一定敬重,你们赶紧坐吧,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赵家兄弟俩头点得都像鸡啄米,一脸惊慌地走开了。/p

    王家的婚礼上,县里几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彼此寒暄恭维,相互觥筹交错,喝得,说得,吹得,侃得,热火朝天,又各怀目的。我和红姐稳稳地坐在角落里,却能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目光。我看到了那个坐在主桌上像武打明星的赵局长,他的目光猥亵贪婪,我也看到了他身边的老婆烫花头,她的目光嫉妒而歹毒。一身大红的新娘子李琴依旧很漂亮,站在那个五短身材的王二少爷身边,欢笑的眉目间似乎藏掖着一种隐忧。我们的目光相遇了两次,她都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迅速的躲避开了。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位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公安局副局长,他要是知道自己咬牙切齿想抓到的人,正在与自己同室喝酒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立马疯掉。/p

    我感到有一束阴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慢慢地回过身来,看见了那双泛着白翳的眼睛,崔老扒在主桌旁边的副桌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没有回避,目光略带蔑视地迎了上去,彼此眼神交错的瞬间,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一丝慌乱,崔老扒赶紧调过了脸去,故意与身边的人聊起什么闲话来,我也收回了目光,瞅了身边的红姐一眼,好在她是背对着前面,没有感觉到刚才的一幕。/p

    “咱们走吧。”我附在红姐耳畔悄声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