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他愁的不是工作,而是眼前这个为他工作的愣头青。

    二十五岁的科恩·卡拉比扬,作为两个月前新晋的巡逻队长,凭借着即使在终结剑士里也高人一筹的身手(要是能打败米兰达那个变态就更好了——科恩),本来就不错的出身(“唉,老头啊,如果你是国王就更好了呢,那我也能混个王子——哎呦,你干嘛打我!”——科恩),以及年轻贵族里难得一见的从军经历,在退伍后(“死老头!我明明没有签字,怎么就‘被退伍’了?一定是你不知羞耻地——哎呦,你干嘛又打我!”——科恩),成为西城警戒厅二十巡逻队的第一王牌(“他们都说是因为我有个好爹,但老头你一定最清楚,我才没有个好——哎哎,老头你再打我,我就翻脸了啊!”——科恩)。

    此刻的科恩,扣着工整而威严的军官帽,几丝颜色好看的金发从帽檐后露出,一身剪裁得当的蓝色流星制服,把他强壮而不失匀称的身材,衬托得更为出色,脚下踏着毫不反光的乌黑行军筒靴,加上那张坚毅而英武的脸庞,简直是王都毫无争议的“少女杀手”。

    可惜啊,自己要是再年轻二十年,再早一点调来到永星城,大概也是让王都贵族少女们尖叫的存在吧——以上是洛比克厅长走神时的空想。

    因为,那位年轻英伟的“少女杀手”科恩,正在义正词严地滔滔不绝,坚决地向着洛比克厅长阐述自己的观点,他的手在胸膛上坚决地拍了又拍,似乎要让上司知道自己的决心。

    “大人,综上所述,我认为绝对不宜净空在红坊街的守备力量!特别是今晚!血瓶帮和黑街兄弟会之间极有可能爆发剧烈的冲突!另外,我收到手下的线报,黑街兄弟会在本部大屋前——”

    “你在黑街还有眼线?”洛比克厅长打了个哈欠,打断了他。

    “哈,兄弟会那帮疯子的眼线确实很难安插,”科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翘起嘴角,“但是在我精明而强干的——”

    “蠢货!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洛比克厅长的咆哮很突然,掀起一阵波澜,把刚刚抱着文书经过门外的秘书,漂亮的红发乔拉小姐,都吓得滑了一跤。

    “你以为,自己是一级终结剑士年终考核第三名,兄弟会就不能动你了?你以为,自己出身卡拉比扬家族,血瓶帮就不敢动你了?最重要的是!你以为——”

    愤怒的洛比克厅长,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把本来滔滔不绝的科恩唬得一愣一愣的。

    “——自己长得比我帅,就可以指挥你的顶头上司了?”

    门外,正在地上捡文件的乔拉小姐手一抖,已经捡好的文件又散了一地。

    “额——厅长,有点跑题了,虽然我长得帅但是兄弟会那边——”

    “闭嘴!蠢货!”

    恼羞成怒的洛比克突然觉得,这个老同学的儿子天天被他父亲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洛比克顺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热血过,三年前调来的时候,也想着终有一日,要把xc区和西环区的罪恶和黑暗,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让市民们安心地走在街道上,不必提心吊胆。”

    “但你就真的以为,血瓶帮和黑街兄弟会,仅仅只是上不了台面的黑帮?我派出二十个以一当百的终结剑士,加上四百人的警备部队和巡逻队士兵,就能一举扫除?血瓶帮的两名魔能师,八个异能战士,十二位至强者,兄弟会的三大——或者四大杀手,六大巨头,十三大将,你知道光是这些人里就有多少超阶,甚至极境的家伙吗!还有他们遍布王国上下,势力波及西大陆的打手、盗贼、游侠、冒险者们,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根深蒂固的关系网,体量可观的商业网,牵发动身的利益网,关键要害的秘密网,你以为都是吃素的吗!你以为这是在西线战场上跟荒骨人和兽族打仗吗?你以为我的警员、城防士兵都是没有家人孩子,没有社会关系,没有牵挂负累,你扯一扯嗓子就能去为你把命送掉的敢死队吗?”

    “就算两大黑帮被扫除了,那跟他们有关的贵族阴私怎么办?靠着他们的威胁才能生存的行政部门油水和拨款怎么办?他们每年给宫廷里大人物们的供奉怎么办?失去黑帮的约束及庇护,而生计无着的贫民、暴民、无业游民们怎么办?没了黑帮的压迫,人们不再去神殿祈祷和捐献怎么办?没了黑帮制造的血腥事件,城里的药剂市场、炼金市场、农牧市场,只能通过黑帮走私进来的稀有药品和战略物资断货怎么办?还有失去生计蠢蠢欲动的冒险者、雇佣兵、异能战士怎么办?没有本地黑帮跟我们明里暗里的合作跟配合,王国秘科的人不能掌握外国间谍的地下行动怎么办?”

    “这些林林总总,杂七杂八,又不能不考虑的事情,你都想过吗?”

    “你以为今晚我把红坊街净空是为什么?没错,我告诉你,因为某位大人物直接跟我打了招呼,今晚那里会变成最血腥的战场!无论谁接近,都是不妙的下场!所以我不但要净空那里,还要贴宵禁告示,更要警告所有人不能靠近!你以为我们今天为什么加班?是为了到早上,我们的人能够联合市政厅的医务、消防以及地政部门,去为战争的失败者收尸,为战争带来的废墟收场!”

    洛比克停下了咆哮,喘息着,扯开害自己有些呼吸不畅的领口。

    科恩已经沉默了,他的拳头紧紧捏在身体的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