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乃至更精确地说,冷峻的面部看不出一丝生气,他的情绪宛如关押他双手、双足的刑具一般冰冷麻木,此刻,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能够提醒在场的三人,他,还残留着微弱的气息。

    下午3点,B市看守所的讯问室内,在这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地点的尹松南和吴冬而言,他们已不像4、5天前那般茫然不知所措,现在,对整个案件已有清晰脉络的两人胸有成竹,他们一前一后走入到了狭小逼仄的内屋中,面对这位地下俱乐部的老板,开启了新一轮有来无回的审讯。

    而同时,这位名为康廷的中年男子,却低着头,以一种别扭的方式低声反抗着现遭遇的一切。

    “康廷,我是B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尹松南,旁边这位是吴冬,你之前在公安局见过我们。”

    听到这句稳重的自我介绍,康廷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盯着桌子观看,数着上面坑坑洼洼的小洞——那是曾经不甘关入这里的人留下的绝望痕迹。

    “给你说个消息,我们已经掌握到了你组织卖淫犯罪的整个链条了……”康廷的表现并不出乎尹松南和吴冬两人的意料,自打他们第一次见面起,这个狡猾的男人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人能够妄图在他嘴里抠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并且,你的客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他叫……”这个时候,吴冬掏出笔记本,重重地拍到桌面上,发出的“哐当”声略微让对面这个死气沉沉的男人警觉了一下,“朗敬,你有印象吗,康廷?”

    虽说内心早已对警察的调查没有太多感觉,康廷明白,自己注定要为家族的生死存亡而牺牲,但是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他脸部的肌肉还是不自觉抽动了几下,在脑海深处回忆起的那位重要的木材商人,他俩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这一细小的动作,吴冬却敏锐地捕捉到,这更加强了自己的信心。

    “他把你所有的组织网络全部给我们说了,包括你们是怎么联系,又通过什么方式进行交易,这些都一五一十地抖露了出来。怎么样,到这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不出所料,回应两人的依旧是一阵寂静到可怕的沉默。

    “听着,康廷,你现在已经没有和我们兜圈子的资本了,”见对方一直没有反应,旁边的尹松南也叹了一口气,接着把包内一沓笔录翻出来,故意拿到康廷面前晃了晃,“这些就是朗敬的笔录,他也指认了你,你已经无路可逃,这些证据就足够判你好几年,现在配合我们,兴许可以从轻处罚……”

    “尹队长……这些话曹队长已经……和我说过了,”霎时,康廷抬起了头,用一种沙哑且低沉的话语打断了尹松南,谁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突然起身,主动打破尴尬的沉默,“既然你们已经……掌握了证据,那我也认罚,你们随便吧!”

    许久没有说话的康廷张口就感觉喉咙不适,也许是太久没有喝水,或他早已失去了顺畅表达的能力,现在的他一说话就感觉浑身疼痛,他迫不及待地准备伸开胳膊活动一下筋骨,但手铐的束缚让他无法做到这一切,因此这个男人只能微微挪动肩膀,关节处循环发出“咔咔”的声音。

    “你不想为你自己争取一下吗?”紧接着,尹松南举起笔录,示意康廷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那个男人在一阵骚动后再次沉默。

    “我们了解到的都是真实的,这个朗敬还喜欢男的,你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斐齐宾的小男孩儿,以每次500元交易,对不?”

    康廷对此不置可否,他一脸无所谓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前面这个自信满满的吴警官,然后耸耸肩表示无奈,接着继续低下头,对周围的世界充耳不闻。

    看来,再怎么努力,始终无法改变康廷的态度,尹松南和吴冬对视一眼,决定结束这愚蠢的审讯,于是两人象征性地在笔录上记下短短的对话,匆匆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看来,这个康廷是个硬骨头,不好啃,从他身上捞不到什么线索。”走出看守所后,吴冬无奈地对着尹松南摆摆手,示意这番举动纯粹是浪费时间。

    “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经侦大队那边也提到这个男的什么也不肯说,就像死猪一样趴在那里动也不动。”说着,没好气的尹松南打开矿泉水盖儿喝了一口,接着转头继续补充,“不过不用担心,你昨天带来的那个证人说的东西已经足够,并且他还供述了另外两个在‘欢乐天堂’消费的客人,今早我已经派郑莉、易江和熊哥去取证了,相信不用多久案子就能破。”

    “看来我们没有理由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了。”说着,吴冬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让手指在自己的胡茬上来回摩擦。

    “他这个态度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什么这个人到现在摆臭脸?”

    “也许,他以为用酒吧可以掩盖罪行,没想到最后失算了,拉不下脸面来承认?”吴冬举起手,提供了一种可能的猜测。

    “或许吧,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最后还有一些细节等待着我们发掘。”尹松南摇了摇头,打算就此停止这个话题,因为今天是吉日,不适合讨论如此垂头丧气的话题,“别想那么多,至少‘欢乐天堂’这件案子办得很漂亮,真谢谢你了,吴队长,这里面你起的作用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