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清净小巷,走到尽头就是沈宅,沈老爷是做官的,官职虽不高,但为人清廉正直,在镇上很受尊敬。沈夫人方氏早年曾上京学习刺绣,因故早早回了乡,现在在镇上的绣坊里当老师。

    可怜沈家就沈唤溪一个姑娘,从小母亲便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继承自己的刺绣事业,但沈唤溪却对此不感兴趣。

    你若问她齐针、虚实针这些有什么区别,她定能把头摇成拨浪鼓。但若你问她,这落水镇上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此刻,诺大的沈宅空无一人,沈唤溪便径直回了房。这几天为了躲着沈母,把自己也折腾累了,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是夜深,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柔柔一片亮。

    她揉了揉肚子,觉得有些饿了,便猫起身,准备去厨房寻点吃食。但她又怕惊扰到沈母,只能借着月光,从廊上悄悄走了过去。

    可路过堂屋时,却发现祠堂的灯还亮着,她凑近去看了看,只见沈父和沈母神色忧愁地坐在那一片光亮里,她背靠着墙壁,竖起耳朵听起来。

    “溪儿已到金钗之年,还整日在镇上和孩童疯闹玩耍,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绣坊上两年学了。”

    “她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若是她不愿,你也别逼她上京了。”

    “沈严明,怎又是我逼她了,你可别忘了,这是老师临终前的遗愿。没错,是我不争气,当年没能完成老师的心愿,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把女儿送到平京去受苦吗?”

    说罢,沈母幽怨地别了沈父一眼,愤愤不平地拍桌离去。只留下沈父一人,被热烈的烛光投射在黑暗中独自落寞。

    沈母口中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沈唤溪的奶奶——高氏。奶奶是镇上最受尊敬的绣娘,当年已是四品绣女的奶奶,放弃大好前程,毅然决然地回到落水,以一己之力将镇上落败的绣坊接下来,并且将自己所学全数授予给自己的学生。

    沈母曾是奶奶最给予厚望的学生,她勤奋努力,无奈命运捉弄,在人生最得意时竟受了伤,落下疾,只能早早归乡。归乡后又嫁给老师的儿子,一段姻缘成为佳话,人人传颂,但谁又会懂她心中的不甘呢?

    沈父轻叹,吹熄那晃动的烛火,回了房间。

    沈唤溪光顾着偷听,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出来觅食的。沈父与沈母的对话,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沿着庭院的青石阶坐了下来,手托下巴朝着满天繁星发起呆来。

    院里养着沈父悉心呵护的花花草草,此时,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夜晚偶有一阵凉风吹来,风来花草微微弯腰。风走它们又精神抖擞。

    在沈唤溪的印象里,她从来不知道奶奶对自己寄予厚望,也从未对自己提起此事。

    小时候,奶奶总爱带着她去镇上玩,镇上的人敬重奶奶,沈唤溪也讨人喜欢,不管她去哪家铺子都会有人塞好吃的给她。偶尔也会有嘴碎的人和奶奶说要早早培养沈唤溪才行,奶奶通常只摆摆手,笑回道。

    “这一生太长,她若是不先见见世界的繁华热闹,尝尝人间的酸甜苦辣,岂不白活?”

    其实沈奶奶并非没有培养沈唤溪的意思,只是可惜,她过世得太早了,没能亲自教导沈唤溪。才临终嘱托,要让她上京去,去习得那最厉害的刺绣技艺,好将西境的刺绣业传承下去。

    她回头望向祠堂内奶奶的牌位,不禁陷入了沉思。沈唤溪实在想不到,一向宠爱自己的奶奶,竟对自己有这么高的期望。那么,如果奶奶还在世,也会像母亲这样逼着她去平京吗?

    自然是无人回应,如若要找到答案,务必要竭力点亮一把火,染红这夜。

    次日一早,沈唤溪收拾起床,见桌面上沈母留下的字条和铜板,一撇一捺间,满是对她的惦记。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暖意,她揣上沈母留的铜板,打算去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面。

    面铺所在的上水街,离沈宅有些远,沈唤溪抄了近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如地穿梭着,

    一会和东街的婶打个招呼,一会又和西街的叔唠会嗑。等到了面铺,正午的太阳已高高挂起,她便坐在树荫下,高声对铺内的婶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