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璐下意识护着头的手僵了一瞬,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眼,露出衣袖后满脸泪痕的脸来。只这么片刻之间,他的眼眶愈发红肿,压在喉底的声音哽咽着,又很快紧咬住下唇忍着不落下泪来。

    他方才叫他什么?那张被崩溃和痛苦折磨过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迷茫,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竟有了疑心听错的委屈。

    周陵隐在昏暗烛光下的脸色看不正切,居高临下,好似只有眉梢微动。

    可纤长的眼睫上下一眨,咸涩的泪水还是滚了下来,周璐刚刚放松下来的双手再度捂紧了脑袋,混乱的心绪扰得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能道出。

    周陵仍看着他,话语是一贯的命令,却莫名和缓柔软,令人心安。

    “过来。”

    衣袖擦过脸颊有点疼,眼眶火辣辣的,针刺般的发着痛。周璐胡乱把脸上的泪擦去,终于撑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短短两个字仿佛是圣语纶音,引得他伸颈向前,呆呆地,轻而哑地唤了声兄长。

    语罢眼前一黑,便载在周陵震动着的,沉吟的胸腔之前,那人的怀抱很烫,然而臂膀却像铁,硬得硌人。

    王上的脸色几乎是骤然便冷了下来,将软若无骨的二公子打横抱起,阴恻恻地扫了眼早已跪倒一片的太监宫女,急急地宣了太医。

    后宫就如此风平浪静了几日,直到某日傍晚,伴随着一阵难解的头痛,在殿中沉睡几日的二公子终于缓缓睁了眼。

    他勉力撑坐起来,昏睡前的记忆一片模糊,意外地没见着周陵……他没死,那莫非周陵被他杀死了吗?

    可紧接着就听到殿外一片跪呼王上的声音,他动作一顿,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既没像往常一般去梳洗打扮谄媚王君,也没乱发一通脾气摔砸物事,只是坐着,偶尔警惕地眨下眼,颇有些神经质地等待着。

    周陵甫一进殿看见的便是这么个看似正常又处处反常的周璐。他看了一眼便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恍若无事发生般淡淡发问,“醒了怎么不用膳?”

    话音无人接应地落下了,周璐移开眼,几乎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两人沉默片刻,才等来他低低的下文:“我不饿。”

    周陵微微蹙了下眉,几次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见周璐好歹答了,便在床榻边坐下,道:“宫里没人敢给你脸色看,我问了也没出什么事。”

    “所以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也不知道。头好痛,记忆都是模糊的,只觉得心里发酸,好似觉得可怜——“不知道,记不清了。”他急于止住自己的回忆,于是眨眨眼抬手伸到周陵脸边,看见那上面一道长长的细痕,有点困惑地反问他:“这里是怎么了?”

    周璐这副模样待人时像林间的一只鹿,无辜地看着心狠的猎手,叫人放箭的方向也偏离了。

    伤口很细,但是因为划得太深,所以至今还没好。周陵用指尖碰了碰那端,只说:“没事,不小心划的。”说罢,他话锋一转,又道:“陪我吃一点?”

    原本想缩回被子的周璐听了这话,又点点头,低低应了声好。

    很平静的一顿晚膳,周陵不挑食,上的菜全是周璐爱吃的。那日骤起的疯狂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余韵,除了有意避开与兄长的接触外,他今夜堪称乖顺。

    用完膳,周陵破天荒地吩咐他洗漱完就能去睡了。周璐呆呆地坐在床头,一时都拿不准该办什么。可周陵一靠近,他又马上应激般往里缩,想要他从自己的殿中出去。

    不料周陵还当真被他推开了,还一反往常地沉默片刻,好像看他这副被水浇透的狗崽子模样可怜似的,点点头,说:“行,想我走。”

    说罢,便真的大手一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