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被卖到尚家时也才不过十岁出头,正和尚奕一般大。明明都是穷苦人家卖过来的小孩,周齐又高又结实,在一排瘦骨嶙峋的豆芽菜中显得十分突兀,结果被管家一眼注意到,问清周齐的身世后便被领去尚家,当尚奕的跟班保护尚少爷。

    周齐本名周济,只是出生在一家普通农户的普通小孩,在他三岁那年在外和玩伴嬉戏玩闹时几人不慎落入湍急的河流,周齐福大命大被树枝挡住这才逃过一劫,其他几人连尸首都未找到,回去当晚周齐就发起高烧,高烧连续了三天,烧坏了周齐的脑子。

    算命先生说,周济的水不能留,从此周济变成周齐,周齐也变成一个有些愚笨的小傻子。其实周齐也没完全傻,他只是大脑变得愚钝,理解能力变得很差,说话需要理解好半天,倒也不是真的变成无法自理的傻子。

    但村里小孩都不愿和周齐一起玩了,因为和他说话费劲。隔年双亲意外相继去世,周齐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件件事压在心头,周齐变得沉默寡言。好在奶奶很疼他,总是喂他吃很多,当年玩伴的家人也不怪周齐,反倒对他很怜爱,经常给他家送些大米土豆,把周齐养得又高又壮,比同龄农村小孩高大结实不少。

    直到奶奶也因病去世,周齐世上从此再无亲人。村里大人看他可怜,将他送去别人家给人挑选仆人,至被尚家选上,周齐成了尚府的仆人。人人都说周齐运气好,殊不知这才是周齐悲惨一生的开始。

    尚奕何许人也,尚王爷老来得子,膝下只这一子,金贵得紧,给尚奕宠得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到大些尚奕才收着点,只是从明着无赖变成闷着阴着使坏,骨子里头是不变的恶劣,背地焉坏阴险的很。尚奕天生冰雪聪明模样俊俏,这聪明劲却被他用在捉弄人的地方,越大越会耍阴招,后来些日子尝到装乖的甜头,人前装模作样装作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格外会讨尚老爷欢心,背地拿下人撒气,只是这时尚奕年纪还小倒也不会做出多过分的事来,无非就是小打小闹。

    只怪周齐来时遇到的是已经心黑到发烂的尚奕。管家将仆人带到尚奕面前给尚奕过目,在下人面前向来懒得装的尚奕此时眼神冰冷,仿佛在巡视一群蝼蚁,视线扫视一排其他人一秒都不过多施舍,却在周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傻大个,不过是周齐给尚奕的第一印象。

    周齐对尚奕的印象却是极好,他从未见过这么精致好看的人,但周齐不敢多看,只是低下头偷偷抬起眼看了一眼,又马上像触电一般被惊得连忙把头垂得更低,耳边只剩下心脏砰砰直跳的声响。

    周齐被分配到府中做一些杂事,或是偶尔远远跟在尚奕出行的队伍里,平日他总是低着头,也不跟人交谈,在尚奕附近更是不敢抬头看,只是在看向院子内姹紫嫣红的鲜花时会流露出些许向往的神色,周齐是非常喜欢花的,因为这是在他认知里最美的。周齐偷偷看花,以他的心智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每当看见有鲜花凋落周齐就会格外沮丧,当天夜里周齐就会偷偷跑到院子来将鲜花葬下。等周齐将这次的落花埋完,他这才发现身后竟站了一人,把周齐吓得直接跌坐着愣在原地,抬头看见竟是尚奕,吓得周齐连忙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动弹。

    周齐一系列慌张的不知所措的举动好似取悦到尚奕,“呵呵呵,喜欢花吗?”

    俊俏的少年郎连声音都这么清脆动听,周齐仰起头,月光倾泻莹白如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弯弯的月牙挂在高空,给月光下笑脸盈盈的少年,仿佛镀上一层纯洁的光辉,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圣洁又美丽,只见他伸手折下一朵鲜花,递向地上呆坐着灰头土脸的周齐,

    “我也很喜欢花,这朵送给你。”

    周齐红着脸接下鲜花,不过在黑夜中他黝黑的脸上泛起的红晕并未被察觉。尚奕乌黑发亮的丹凤眼弯弯如月牙,在这天周齐发现了其他更加喜欢的事物,月亮,和比月亮还美丽的尚奕。

    没多久周齐就被叫去服侍照顾少爷的起居,听说还是尚少爷本人的意思,叫他们同期入府的下人好生羡慕。管家早注意到周齐似乎脑子有些不好使,虽说是个傻的但心思单纯必定绝无二心,于是吩咐周齐习武以便贴身保护尚奕,对尚奕的事周齐也格外上心,加上府内有饭有肉的伙食,本就高大的周齐没几年就练得更加魁梧奇伟,一身肌肉孔武有力,光是面无表情站在那就给人有种很强的压迫感,站在尚奕旁边更是美人与野兽。

    其实周齐至始至终都是那么善良好骗,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就能记一辈子,周齐拿到赏钱会送给小时候给他吃过大米土豆的邻家,会专门跑去给尚奕买花。周齐最喜欢的就是春天,春天百花齐放漫山遍野,周齐每天都会为尚奕采朵鲜花放他学习的桌前,有赏钱周齐就会去花店买束更大更美更艳的鲜花给尚奕。周齐以为他的少爷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少爷,少爷会给他留份非常美味的糕点,出行会带糖葫芦给他,晚上等他习武结束还会为他留碗粥,还给他讲学堂的故事,虽然他听不懂,但每次他都听得津津有味,周齐觉得,少爷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少爷。

    周齐看似面相凶狠,却是只以真诚待人,以善意去理解别人的话,尚奕表面光风霁月温和儒雅,内里却真是烂透了的恶劣,旁人都觉得尚奕只是小时小孩习性现在已经成长了,但尚奕其实是学会伪装而已,无师自通学会伪装自己的恶,尚奕一开始只是为了捉弄只觉好玩,等到大些则是带有目的性的,原本不屑在下人面前装模作样的他对着下人都和善起来,既有面子又有好处,不过是虚荣心作祟,能得到无数夸赞与嘉奖起初尚奕格外还受用,但后来慢慢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与怒气,尚奕不想坏掉风评,正愁怎么解决,就正好注意到周齐。

    他第一眼看见周齐就觉得他是个傻的,明明这么大个却只是站那畏缩的样子,一点气势都没有,他观察他好一阵,逐渐确认自己的看法。他把周齐调到自己身边来就是为获取他的信任,周齐根本料想不到他的心黑,周齐为他摘的花无一不被摧残成碎渣后被当成垃圾嫌恶地丢掉,他以为的糖葫芦不过是尚奕不屑的施舍,糕点被扔在地上沾满泥灰或许还踩上两脚,粥里和着的是尚奕的尿液......

    尚奕眸中闪着阴森的冷光看着周齐吃下他特制的食物,还边笑着问他道,“好吃吗?”

    周齐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尚奕,“好吃。”

    每到这一刻尚奕内心的暴虐暂时得到平息,浑身都是说不出的舒爽,“喜欢就多吃点。”嘴角扬起宠溺的弧度,尚奕的笑意却是根本不达眼底。

    若是在这天未被尚奕察觉周齐的心思,周齐的日子也许不会变得那么难过。周齐正在府中采花打算摆到尚奕房里,尚奕在一旁看着,却是如惊醒般注意到周齐眼中的欢喜,尚奕怒火中烧,心底泛起他搞不懂的嫉妒和酸气,打算一探究竟看看周齐是打算送给哪个贱蹄子,只见周齐扭头发现他就在一旁时眼神变得更亮,如同看见最爱的主人的小狗跑过来,小心翼翼捧起他刚摘的花,“少爷,送给你!”

    尚奕笑着接过花,随即连忙支开周齐,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欢喜,扭曲,愤怒,一时间尚奕绮丽的面容变得格外狰狞,控制不住的嘴角都要咧到耳边,“呵...呵...这个下贱的下人...居然敢心悦我...”尚奕心里又酸又涨,但显然他会了错意,再睁眼尚奕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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