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混沌中艰难睁开眼,望向周围,忽的感觉腰间沉甸甸的。脑中瞬间清明,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陈越安放大在我眼前的脸,密丛的睫毛,照进卧室内的浮尘飞扬,顶端碎金点点。陈越安真是天生优越的长相,但我更震惊的是他竟然没有走。

    我稍稍动了下,荒唐的想,这一刻的我们还真像一对晨起亲密依偎的情侣。这个念头还没停留一会儿,陈越安又好像要转醒了似的,我下意识闭上眼睛装睡,感受到他在我旁边动了,手臂从我身上撤开,掀开被子坐起了身。

    他有好一会儿没动,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好像停留在我的身上——可能,又或者只是在发呆。我依旧没动,我不是特别想面对,更准确的应该说是我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维持着尽量平稳的呼吸,身边的床微微凹陷下去,又很快回弹。是陈越安下床了。

    他走出房门,门被带的一响,我睁开眼睛。陈越安刚刚似乎是想拉开窗帘,但没完全拉开。阳光透过没拉好的窗帘透进一缕,横透整间屋子,几乎照的割裂。我盯着那光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看看时间,陈越安应该是去上班了,于是便也起了。

    陈越安已经走了。我松了一口气。昨天和领导请了整整一周的假,本来想着干脆要么直接辞职,仔细又想了想,感觉不太负责,于是打算调整一下,先把手头上的工作清完,然后彻底离开。

    我没想好能去哪里,我只是想,我生活的这座城市好像土壤,而我是扎根其中的树,我的根深埋进不见天日的地底,即将就要连根拔出,而我也终将有一天湮没。

    无所谓了。我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放进锅里,给自己煮了两个水煮蛋当做早饭。吃完饭后又吃了药,然后才打开电脑。消息纷涌而入,本让我焦头烂额的工作在此刻竟也变得好像没有那么令人烦躁,也许是心境不同了。

    我请了那么多天假,居家处理了一上午的工作,下午就有些闲来无事。医生建议我饮食规律,作息规律,平时有空多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保持良好心情。这些我都懂,但在过去却几乎没做到过几条。这么想着,我拿了钥匙便出了门,沿着小区开始溜弯。

    我在F市生活了二十几年,如果要离开,能去哪里呢?或许去北方?G市?那边每到冬天就会落雪,我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还从没见过雪。

    但是我并不喜欢很寒冷的天气,如果去了那边,估计冬天会令人很难以忍受。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只纠结了不到一天,就有人使我很快下了决定。

    我母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早些年一直在海外定居,最近几天回国了,联系到我,问我想不想见他一面。

    这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收到他消息的时候我很高兴,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见面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

    我去赴了约,说实话,那么多年没见,我对他的面孔早已陌生,连名字都印象模糊,好在舅舅给了我一张名片。我们点了餐之后就开始吃饭,随意聊了几句之后,他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起去B市。

    “B市?”

    “我在国内有分公司,就在B市,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拓展业务。你是阿华唯一的儿子,如果你愿意跟我走,公司以后肯定是要交给你的。”

    公司交给我一个将死之人肯定是行不通的。但让我很疑惑的是,这么多年,舅舅居然没有结婚生子。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了笑,说:“我不打算结婚。”

    “好吧。”我了然,犹豫要不要把生病的事告诉他,“其实......”

    “怎么了?”

    我心中天人交战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生病了,癌症,胃癌。”

    “什么?”听到我的话,舅舅果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还那么年轻!”

    “癌细胞才不管你年不年轻呢。”我耸耸肩,“但我还是愿意和你走,去B市。”

    舅舅点点头,“生了病就治,我在国外有认识这方面的医生,之前也看过他的案例,有不少癌症治愈成功的患者。等把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咱们就去。”

    我下意识想拒绝,其实我一开始就是不打算治疗。但现在有些不一样,我又有了亲人,又莫名生出了一点希望。于是我又应了下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