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路原先不叫海格路,叫徐家汇路,连着老长一条干道,到处是吃喝玩乐的地儿。

    齐家老宅挨着路的边界,落座在租界内。老宅有几十年历史,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大府邸。前两年专程请德国人监工翻新,如今更是气派的不得了。

    天亮不久,一辆黑车停在大宅门口,先下来一个司机,拉开车门,又下来一个男人。

    “大少爷。”司机朝男人弯了弯腰。

    男人垂着眼皮,两只手整理了一下衣领,他的脸是苍白的,像是薄薄的一张纸,让水浸湿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有股斯文气,更叫人觉得凉飕飕。

    “明日正午来接我。”齐梅江说完,便从大宅正门走进去。

    他心里想着事,走路步子也快,绕过花园,半路遇到一个下人,正端着一套茶具朝外走。

    “大少爷?”福六没料到,心里惊了一惊,仔细算算,大少爷得有小半月没回来,平日大多是叫人往老宅里送东西。

    福六止住步子,鞠了一躬,说:“大少爷回来了,夫人刚睡醒不久,叫人去屋里换了新茶。”

    “按您的吩咐,早些时候醉香楼送来的鱼,后厨在做了。这不,我正要去瞧一瞧,催一催。”

    齐梅江松了松眉头,点头算是回应。穿过走廊,一扇门赫然出现在尽头。这门是红木雕花的,做工精细,透出一股富贵。

    敲响门,齐梅江等了一会儿,心想大概是没听见,便直接进去。

    开门,合上门。

    金作恩正倚在床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他一向如此,睡醒喝一杯清盐水,已是六七年的习惯。

    猝不及防的,齐梅江瞧见继母赤裸着的两条腿,许是听到声音不自在,大腿贴在一起,磨蹭了一下,脚尖也紧缩一会儿。

    很色情的,在人眼皮子底下晃。

    齐梅江敛了敛眼皮,往前走几步,开口道:“妈妈,今日新到的靖江刀鱼,我叫厨房包了馄饨。”

    他的声音恭敬又小心翼翼,不去看继母的脸,只能装模作样地低头,偷偷瞧着那双足,像一对透亮的瓷器似的,叫人直发汗。

    “嗯,梅江回来了。这几日银行忙吗?没见你回来吃中饭。”金作恩放下茶盏,看了一眼继子,穿的黑西服,戴着金边眼镜,看来是才从洋行回来。

    “前两日,我听说沙逊洋行不太平,有黑帮去银行里闹了?”

    “几个老东西听信假消息,做股票爆了仓,如今不肯买账,银行先替他们填了窟窿,这些天在想法子要债。”齐梅江一边说,一边往床榻靠,最后跪到金作恩脚下。

    金作恩伸手去摸他的脸,摸了几下,手指贴在左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妈妈。”齐梅江握住金作恩的手腕,抬起头去看他。

    “嗯?做什么?”

    齐梅江又不说话了,只是捏着那腕子,靠在唇边亲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