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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电段纪委书记李新志,抽调到分局“三讲”教育活动办公室。这次活动分四个步骤,对象是全路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活动开展的目的,使领导干部受到党性党风教育。李新志被安排在古城铁路地区,做督导。这里,是他仕途起步的地方,自然有着浓厚的情感。

    他先去机车检修厂,看望老领导,找师傅叙旧,跟老同学热闹。走访中,了解到的有关信息,多少影响了他的情绪。改革在不断深化,企业里很多职工下岗,尤其是跟原单位职工联姻较多的棉纺厂,爱人已经下岗数年,全家的生活,就靠在铁路工作的一个人支撑。昔日的同事,有的身体多病,不能坚持正常上班,家里的生活就显得拮据。虽然,国家有基本保障方面的政策,到了基层,就有很多久拖不决的具体问题。他记得看过一份调查文章,不少家庭的主要困难,除了粗茶淡饭的温饱,有病看不起,养老没着落等。最叫人惋惜的,是国有资产的流失,最叫人愤慨的,是部分领导干部的腐化。

    李志新的土气,一直没多少变化,在省城工作近二十年,他的个性,跟这座城市还是保持着不小的距离。就说这工余时间的消遣,不管是歌厅还是舞场,以及足浴按摩什么的,他都不沾边。他最奢侈的爱好,就是跟几个骨灰级的好友,摸摸麻将。最叫大家佩服的,是他从没间断过对书法的酷爱,过去当工人做干事的时候,每天坚持用钢笔练。后来,成了基层单位的领导,条件好点,改用毛笔,在永远写不完的报纸上练。十天半月,觉得来了灵感,铺张宣纸,挥毫激情一把。上学那阵,他的钢笔字,在全班是写得最漂亮的,差不多承包了班里的黑板报。在全年级、全校的黑板报比赛中,多次获得过头等奖。这么多年的坚持,他对汉字的演变过程,以及书法的代表人物,都有过系统地学习。尤其是书圣王羲之的行书《兰亭集序》,欧阳询的楷书《九成宫醴泉铭》,董其昌的草书《白居易琵琶行》等作品,都是他爱不释手的珍宝。

    吃过早饭,李新志打前站,提前来到地区文化宫,招呼各单位参会领导签到。七点五十分,人到齐了,分局纪委张书记在秘书陪同下,走上讲台。秘书把诺亚双层玻璃口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领导的右手边,再从提包里取出昨天下午写完的讲话稿,平铺在桌面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挨着李新志,坐在前排最右侧的位置。

    上午动员报告,算是思想发动,下午的议程是分组讨论,算是学习提高。各小组参会的站段领导挨个发言,谈自己的认识。李新志跟分局组织部的两位部员,分别到各小组担当联系人,做记录。从领导讲话要求中,大家感觉到一丝的严明。每个人的发言,也是认真而严肃的,站位到一定的高度。

    学习提高,剖析整改,是白天的工作,吃请嗨歌跳舞洗浴,是晚上的消遣。下午的讨论会刚一结束,灵醒的单位领导,就打听分局领导的去向,张罗晚上的酒局和其他节目。反正每位领导的手里,都捏着一定数目的招待经费,你不把它花出去,到年底就上缴了,花的超了,兴许来年会酌情增加呢。上级下基层检查工作酒菜接待,都是政策范围内允许的内容,站段领导间隔三岔五联谊一下,更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了,谁还没个三朋四友,给你的招待费,不花出去才是傻帽。

    李新志利用工作上的便利条件,结识了几个喜爱书法的职工。古语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个不沾亲带故的,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却亲密如兄弟。经常小聚在一起,切磋技艺,琢磨提升,就是不跟商品社会接轨,都是被夫人们笑骂的“上不了席的狗肉”。他们有自己的理由,一把年岁了,不需要靠卖字为生,何必费那个劲。尤其是,他们认为,不具备厚着脸皮招摇过市的本事,也就不去奢望那个名利。“虽有荣观,燕处超然”,《道德经》里的这句话,正是他们心安理得的写照。尽情陶醉在自己的临池芳墨中,不去理会商品社会的物欲横流。

    书法艺术,闪耀着中华民族的智慧光芒。在爱好者的感知里,书法是无言的诗,无形的舞,无图的画,无声的乐。每每挥毫洒墨,在他们的思维里,都会出现浪漫的情诗,飘逸的舞蹈,精美的图画,跃动的音符。他们总是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任心驰骋,由情倾泻。每逢铁路的大事或者国家的幸事,都会欢聚一起,小酒为伴,快活一番。而习作,从来不会主动送人,只是自个儿压着箱底收藏,最多作为诤友间切磋,相互留存。李新志几个哥们,对待书法的态度,犹如其他爱好者的池边垂钓,广场舞蹈,公园太极,KTV嗨歌一样。彰显的是,出世的认知与悟性。

    2

    钱以德不辞辛劳,跟爱人一起,忙前忙后地操持着他们的门面店,砖厂,也还抽空继续跑着出租车。其实,生意做顺了,平时也没多少具体事,跟上班比起来,自在自由的多了。自从前几年给孙老板送过大哥大后,孙老板有几次电话找到他,说随便叙叙,他都说离的远不方便,有空再联系。一次,他正好开车在附近路过,新买的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他接通来电,是孙老板的声音:

    “小钱啊,是我,老孙。我现在在城东的粤菜馆里,没事的话,过来聊会,请教点事。”

    “孙老板好,不敢说请教。我正好在你的附近,十分钟后,咱俩见面说。”

    “多日没见,有点想念。”

    “孙老板客气了,你这么忙,还招见我,不胜荣幸。”

    俩人在粤菜馆的咖啡屋里坐了下来,相互寒暄一句算是问候。孙老板说:“现在不是饭点,我先要了壶龙井和一点甜点,咱俩先聊会,到点再去吃个饭。”

    “孙老板,太讲究了你,啥事,尽管说就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记着你说过,原来在铁路的机关干过。我最近结识了铁路上几个朋友,感觉有门,想进去瞧瞧,又有点吃不准。他们说的什么局长、主任、段长,不少的官衔,我都理不清,看他们说话财大气粗的样子,我有点摸不着底。对你来说,这简单不过了,请你来,就是给我指点迷津呢。”

    “嗯。铁路有过铁老大的外号,有的实权岗位的人,还有个别领导,高高在上习惯了,说话牛皮哄哄,可以理解。”

    “原来是这样的啊。”

    “嗯,铁路,应该是最大的央企,最多时三百多万职工。管理上一根线穿到底,跟地方政府,没隶属关系,也基本上没啥往来。最高机关是铁道部,与各省政府是平行级别……”

    “赖账或者拖欠的现象,多少呢?”

    “这点,你尽管放心,比较来说,论结账,铁路是最值得信赖的,比政府的信誉度还好。”

    孙老板又打问了一些细节,钱以德都给了翔实的回应。有些不太把握的事,他就现打电话找相关的同学,弄明白后,再给孙老板圆满解释。

    “我完全相信小弟的话,那就找机会进军铁路,在你们的金锅里捞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