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拿着段飞宇家里确切的地址,真开车到了那附近,戴煦和方圆还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总算找到了大概的方位,因为那一片实在是太老旧了,很多街道都很窄,鸡肠子一样曲曲弯弯,没有很明确的路标指示,建筑也大多都是差不多的模样,三到五层不等的小楼,却不是时下里房地产开发商热衷于宣传的所谓“拼叠式连体别墅”,或者“电梯森林里面的最后一块低层建筑”,这附近的楼,大概在刚刚兴建之初,三五层的高度,在a市就也算得上是发达时髦的高楼了,看那一片片黑乎乎的水泥墙体,还有几乎已经不多见的木质窗框,以及个别小楼上阳台外围锈迹斑斑,几乎摇摇欲坠的露天阳台,几乎可以想见,当初这里刚刚建成了这一片居民区的时候,周遭应该还都是被平。房包围着的,那些小楼的一楼,有很多墙体上还依稀可见斑斑驳驳的油漆字,有的写着“粮油”,有的写着“理发”,还有一个房子的窗边写着“彩芳小百货”五个字。

    当然,现在仅存的,也就只剩下这些刷在墙体上,所以还没有完全没磨蚀干净的油漆字了,那些原本的小店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剩下一个个脏兮兮、黑洞洞的窗口,方圆想起来,她小的时候,家里的老房子周围也有很多这样的小店,那个时候,不管你住在哪里,每一个居民区里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店铺,这里是理发剃头的。那里是日用小百,还有缝纫手艺好的,自己把位于一楼的房子给改成了裁缝铺。谁家有需要修修改改的衣服裤子,或者想拿布料裁衣服,就从窗口递过去,或者进屋去量量体,总之每个居民区都有一个小小的商业氛围,而这些由周围居民构成的最质朴的小商圈,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型百货,大型超市,高档连锁店的遍地开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已经很难看到,即便居民区周围仍然有用普通一楼住房改成的商铺,也大多是出租给别人经营。而不是房主自己的小小营生。这中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所以看到那些字眼儿,方圆忽然就想,或许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也并不是a市生活水平堪忧的那一群,而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变化,市区里的发展重心也慢慢转移到了更便利,更发达的新商圈。人们的消费观念也从街边小铺的便宜变成了追求品牌品质,于是这里就一天一天的萎靡没落下来。

    就好像段飞宇父母工作的那家国营企业。曾经在a市也是名噪一时的大型企业,谁家的孩子要是能去那里工作,甚至会让周围的邻居亲戚都好好的羡慕上一番,方圆家里还有个远亲,当年哭着喊着想要找门路去那个厂子上班,最终也没有办成,懊恼了很久,只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转眼到了现在,方圆家的那个远亲已经算是个小有所成的生意人了,而当年被他羡慕的要命的那些国营厂职工,却有许多面临着段飞宇父母这样的窘境。

    同样是转变,由不顺遂慢慢变得风生水起的那部分人,当然是心满意足的,甚至可以开始有资格忆苦思甜了,那么那些曾经收入好,工作好,受人羡慕的职工呢?就比如段飞宇父母这种,放在十年前,他们就是被人羡慕的那一群,然而到了今天,却一面不舍得国企的工作岗位,一面又不得不为了生计,在企业经营不善,不得不被停薪留职放大假的时候,为了讨生活,出去推着车子卖小吃。他们的心里面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呢?会不会有不甘?会不会有不平衡?会不会愤世嫉俗?这种情绪的流露或者言语的表达,又会不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那几个学生说起段飞宇的时候,用了很多的形容词,比如古怪,比如狂傲,比如让人害怕,虽然没有一个人否认段飞宇学习成绩在班级里面还不错,但是说起性格方面的东西,就都不剩下什么太积极正面的形容词了。

    一个人的个性,当然有先天遗传的那部分因素,不过后天的生活环境,父母的教育和影响,也是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所以看到段飞宇家附近的这种环境,想一想段飞宇父母现在的这种境遇,包括戴煦也说过,段飞宇父母在电话里面表现的可以说是很不友好,会不会这一家子就都是带着戾气的人呢?

    一想到饶海、张超他们那几个学生提到段飞宇手里曾经出现过木头人,方圆就总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到底是什么,她不敢猜测的太过具体,怕因为自己先入为主的观点,影响了之后的判断。

    几经周折,停车问了几次路之后,戴煦总算找对了方向,不过最终他也只能把车子停在马路边上,然后和方圆两个人步行走过去,因为通向段飞宇家那栋楼的路况实在是很糟糕,路窄还不说,原本的柏油路经年累月的被车子碾来轧去,再加上冬霜雨雪,早就已经碎的乱七八糟,做一个坑,又一个坑,楼前面的空地就更窄了,骑着摩托可能还会比较好走,开车过去,就算勉强能够开进去,想要再退出来,恐怕都会比较困难,还不如走过去效率比较高一些。

    两个人下车往前走了一段路,遇到了一个大水坑,好像是这附近哪里的污水井出了问题,导致污水回流,在路面上的一个大坑里面积了一汪水,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淡淡的异味儿,戴煦和方圆是绕着边上,踩着之前别人铺在那里的几块砖头才勉强通过的,这个过程中有人骑着自行车过去,都得必须打从水坑旁边过,一不小心就会被甩了一裤子的脏水。

    “段飞宇父母不是每天都得出去卖卷饼么。”方圆走过去之后,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出入必经之路上的大水坑,“每天从这里来来回回。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