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翼大怒道:“我若教莫傲活过三天田猎之期,便改跟他的姓。”

    项少龙忽然脸色大变,道:“我们一直想的都是己方的人,说不定莫傲的行刺目标包括鹿公和徐先在内,那就糟糕。”

    滕翼吁出一口凉气,道:“吕不韦没那么大胆吧?”

    项少龙道:“平时该不敢如此胆大包天,可是现在形势混乱,当中又牵涉到高陵君的谋反,事后吕不韦大可把一切罪责全推到高陵君身上,有心算无心下,吕不韦得逞的机会非常高。”

    想到这里,再按捺不下去,站起来道:“我要去见鹿公,及早向他发出警告。”

    滕翼道:“我看你还是先去见徐先,论精明,鹿公拍马都比不上他,他若相信我们,自会做出妥善安排。”

    项少龙一想确是道理,在十八铁卫和百多名都骑军护翼下,装作巡视城内的防务,朝王宫旁徐先的左丞相府去了。

    由于现在他身兼都卫统领,除了王宫,城内、城外都在他职权之内。

    因刚才的宴会提早结束,现在只是初更时分,但除了几条花街外,其他地方行人绝少,只是偶有路过的车马。

    到了左相府,徐先闻报在内厅见他,这西秦三大名将之一的超卓人物微笑道:“我早知少龙会在田猎前来见我的。”

    项少龙大感愕然道:“徐相为何有这个想法?”

    徐先叹道:“我们大秦自穆公以来,跃为天下霸主之一。可惜东向的出路,一直被晋人全力扼住,故只能掉过头来向西戎用兵,结果兼国十二,开地千里。穆公驾崩之时,渭水流域的大部分土地均落入我们手上。可是由那时始,直至现在建立东三郡,二百多年来我们毫无寸进。究其原因,与其说出路受阻,不若说是内部出了问题。我若强大,谁可阻拦?故仍是个谁强谁弱的问题。”

    项少龙对那时的历史不大了解,只有点头受教的份儿。

    徐先谈兴大起,喟然道:“三家分晋后,我们理该乘时而起,可惜偏在那四十多年间,朝政错出常轨,大权旁落乱臣手上,粗略一算,一个君主被迫自杀,一个太子被拒不得继位,另一君主和母后一同被弒,沉尸深渊。魏人乘我国内乱,屡相侵伐,使我们尽失河西之地。”

    项少龙开始有点明白徐先的意思,现在的吕不韦正在这条旧路上走着。无论吕不韦是否夺权成功,甚或废了小盘,最后的结果是秦国始终不能称霸天下,这正是徐先最关心的事。

    徐先长身而起,沉声道:“少龙!陪我到后园走走!”

    项少龙心内起个疙瘩,知他必是有秘密要事须作商量。

    明月高照下,两人步入后园,沿小径漫步。

    徐先叹一口气道:“我们秦人与戎狄只是一线之隔,不脱蛮风,周室京畿虽建于此地,只是好比覆盖褴褛的锦衣,周室一去,褴褛依然,至今仍是民风犷悍。幸好孝公之时用商鞅变法,以严刑峻法给我们养成守规矩的习惯,又重军功,只有从对外战争才可得爵赏,遂使我大秦无敌于天下。可是给吕不韦这么一搞,恣意任用私人,又把六国萎靡之风引入我大秦,使小人当道,群趋奉迎、互竞吹拍之道,于我大秦大大不利。他那本《吕氏春秋》我看过了,哼!若商鞅死而复生,必将它一把火烧掉。”

    项少龙终于听到在鹿公的大秦主义者排外动机外另一种意见,那是思想上基本的冲突。吕不韦太骄横主观,一点不懂体恤秦人的心态。

    他接触的秦人,大多坦诚纯朴,不爱作伪,徐先、鹿公、王龁、昌平君兄弟、安谷傒等莫不如是。比起上来,吕不韦、莫傲、管中邪、嫪毐等全是异类。

    秦人之所以能无敌于天下,正因他们是最强悍的民族,配以商鞅的纪律约束,真是谁与争锋。吕不韦起用全无建树的管中邪和吕雄,于后者犯事时又想得过且过,正是秦人最深恶痛绝的。

    小盘以严厉果敢的手段处置吕雄,这一招完全押对。

    徐先停了下来,灼灼的眼光落到项少龙脸上,沉声道:“我并非因吕不韦非我族类而排斥他,商君是卫人,却最得我的敬重。”

    项少龙点头道:“我明白徐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