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也不跟自己的老爸客气,将廖凯的儿子廖聪在宁州出的事,跟老唐说了一遍。老唐一听之后就火冒三丈,差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廖凯的儿子真有这么混账!”梁健在电话中对老唐说:“有些事情,我还没有跟你说。这个廖聪比你想象得要混账很多!”老唐听了之后,就更气了:“败坏其他形象我无所谓,但是败坏部队形象,我就掐死他!”这就是老唐,暴躁起来,就是那种牛脾气:“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廖聪这小子必须得让他进监狱,从重判刑!”

    老唐刚放下电话,同一床上的李园丽有些不解地转过头来:“干什么这么激动,都已经是睡眠时间了。再这么激动,一个晚上恐怕都要睡不着了!”老唐却搓着双手,笑着说:“你那个宝贝儿子梁健,有多久没有找我这个老子帮忙了!现在他终于有搞不定的事了!哈哈哈,也有他搞不定的事!这不正说明,姜还是老的辣吗!”李园丽朝老唐很奇怪地瞥了一眼,很是不解地道:“你儿子能干还不好吗?你却偏偏要他找你帮忙,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老唐却得意地道:“父亲和儿子之间的事情,你们当妈的不会懂的!”

    说着,老唐又开始拨电话。李园丽道:“都这么晚了,你还打电话给谁?”老唐说:“打给该打的人!”

    当天,省公安厅长郑肖果真去找了两位主要领导,他先是去找了省长戚明。郑肖报告了情况,并说:“梁省长坚持要对廖聪从重处理,这样的结果就是直接得罪部队高层,以后对江中的发展和各位领导特别是主要领导,都没有好处。”戚明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梁省长?梁健!什么事他都要插一手!他真以为他是谁啊!”郑肖从戚明的语气之中,听出了非常明显的不满。郑肖抓紧说道:“是啊,梁省长在工作中老是充当正义的化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自己倒是获得了好名声,可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戚明脸上更是不满了:“这次他是否又想要博取公众的认可?”郑肖道:“谁说不是呢?他还在公众面前乱表态!戚省长你看看这个视频!”说着,郑肖就将梁健在路口对公众说话的视频播放给戚明看了。这是现场的一个民警拍的,被郑肖弄来了。

    戚明看了这则视频,冷冷一笑道:“不成熟,就是不成熟!他当时面对群众如此这般的豪言壮语,肯定是很爽啊!可殊不知,上面并不喜欢这种个人主义的做法!你的这个视频转发给我了,我要让上面看看梁健的表现!让上面知道,梁健的个人野心!”郑肖立刻将视频转发了,然后又问:“戚省长,接下去该怎么做?”郑肖道:“听上面的,下级服从上级,这个原则你应该懂的吧?”

    郑肖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但是,他很快明白,戚明关心的并非放不放人的问题,而是制肘梁健的问题。现在,戚明已经得到了他要的视频,并不会为郑肖挑担子,明确告诉他该怎么做!郑肖对戚明的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也很是恼怒。

    郑肖就只能去找沈伟光。沈伟光听了之后,有些不满地对郑肖道:“发生了这种事情,涉及到了部队高层的子女,你为什么不早来汇报?”郑肖被问得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找了一个借口:“这种事情,本来我想内部处理一下就过去了,如果向沈书记汇报了,反而让沈书记难做。所以才没有向您及时汇报啊!”沈伟光这才神色缓和了一些,但是语气没有缓和:“内部处理?你现在处理好了吗?都出了两条人命了!你还怎么内部处理?”郑肖道:“沈书记,本来我们是可以内部处理好的!但问题是,梁省长插手了进来,让事情变得复杂了。”

    郑肖将视频拿给沈伟光看了,沈伟光也微微皱了皱眉,他说:“梁省长当众这么表态,确实是有些不妥。”郑肖忙追加了一句:“是啊,沈书记。梁省长这么做,让我们的工作没有回旋余地了。”沈伟光却又道:“尽管梁省长的表态有些不妥,但是他的立场是对的。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违法犯罪、谁就要受到惩罚,特别是廖聪的行为极其恶劣,如果包庇这种人,对我们的整个制度设计都是一种冲击!”郑肖听了之后,感觉沈伟光也是站在梁健这一边的,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妙。

    忽然,沈伟光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两人都是一愣。“我先接个电话!”沈伟光就将桌子上的电话提了起来:“喂?啊,首长!”沈伟光的声音,在拿起电话之时如果说还有些漫不经心,那么在听到对方的话时,就立刻变了,变得非常尊敬,甚至带着谦卑。“啊……这样……啊,但是……不过,既然首长这么说了。我们会处理好的……首长,您要亲自陪同廖凯同志过来……其实您不用过来,我们也会处理好的。一定要过来吗?那也好,给我们一次尽地主之谊的机会……我们去机场迎候您!”

    放下了电话之后,沈伟光是满脸的凝重。然后,他转向了郑肖,说出了刚才打电话来的首长名字。郑肖吃惊地道:“首长要亲自陪同廖凯同志过来?那怎么办?”沈伟光很缓慢得道:“这次恐怕只能放人了。”郑肖心里乐了,看来沈书记也抗不住上面的压力了。沈伟光都扛不住的压力,梁健又能如何?

    郑肖就急不可耐地道:“沈书记,我这就去放人!”沈伟光却制止了他:“现在不要放。等明天首长和廖凯同志到了之后再放人。廖凯同志担心这样把廖聪放出去,又会惹出事来,所以要亲自把廖聪接回去。况且,梁健副省长这边,我也要去做做工作。”郑肖说:“是,那就等明天。沈书记,我去准备一下,先告辞了。”沈伟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沈伟光找来了梁健,对他说了华京首长的要求。

    初冬的阳光在窗外荡漾着,给人以很温煦的感觉。但是,梁健却是越听越冷。沈伟光说的那个首长,梁健当然是知道的,在华京手握重权,沈伟光肯定是得罪不起的,也不想得罪。所以,听沈伟光说,可能得放人的时候,梁健也没有责怪沈伟光,他说:“沈书记,我能理解你,我也愿意听从你的意见。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沈伟光心里本来为自己的食言,有一丝的歉疚,就道:“你说吧。”梁健就道:“今天下午去迎接首长,我也想去。”

    沈伟光很是不解:“你也要去吗?你不怕到时候会尴尬吗?也许廖凯和首长都已经知道,你是不主张放人的。我们不能排除某些人已经将你向民众承诺的视频,也给廖凯看了。”梁健一笑道:“我不怕尴尬。”沈伟光还真是有些佩服梁健的勇气了,只好说:“那行,下午就跟我们一起去机场迎接吧。”

    梁健从沈伟光的办公室出来,并没有非常落寞。这种情况,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他也相信,廖凯是有能量的,否则也不可能在部队混到这样的位置。

    因为有所预料、所以早有准备。昨天晚上,他才会打电话给了老唐。然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老唐的作用还没有发挥出来。老唐的作用,什么时候能够发挥出来?发挥出来之后,是否能够抵销那个首长的能量,都不得而知。要说,梁健心里没有一丝的担忧,那是假的。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梁健也早就练就了不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的乐观。

    从省委大楼出来,梁健打了电话给牛达,让他通知驾驶员一起去一个地方。在等待车子上来之前,梁健一直站在阳光下。他看着树木、车子、花圃、大楼都普照在阳光之下,非常亮眼。但他同时也看到了,每一样东西都有阴影。

    只要有阳光,就会有阴影。不要因为有阴影而悲观,只要阳光足够强烈,阴影就只能存在于背面。

    梁健上了车,他对牛达说:“去看看被车撞的孩子和老人的遗体。”牛达心中一怔,本来想要劝说梁健别去了,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他知道这个事情,梁健肯定已经想好了。牛达与宁州市局长徐敏丽联系了,徐敏丽说她也要一起去。

    于是他们又顺路去接了徐敏丽。徐敏丽坐在了梁健的身边,白皙、干净的脸上,再次染上了一丝忧色:“梁省长,我接到了郑厅长的电话,他说,下午华京方面有首长陪同廖凯一起来接走廖聪。如果那样的话,梁省长你对公众说的话……”

    梁健替徐敏丽继续说下去:“我对公众、对受害者家属的承诺,就没有办法兑现了。公众肯定会对我很失望,也会把视频发到网上去,逼我主动辞职。这就是等着我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