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云间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表情掩在熹微日光夹缝中的灰霭里。

    他垂着眸子看着殷梳,一直看着她渐渐抵抗不住迷雾而脱力跌落。

    他在最后一刻才抬起手,躬下身垫住她坠下的头,将她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探了探殷梳的脉,然后转身走回桌旁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

    是殷梳之前交给他的那对衔玉银耳珰,和一只造型古朴的木匣。

    他的手指好似带着千思万绪悬在两件物什上来回流连着,但最终只吐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捏紧了手指攥成拳头后决然转身。

    他弯腰将殷梳从地上抱了起来,带着几分自我奚弄地在她耳边叹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待你,不会有下一次了,莫要怪我。”

    他沿着幽深曲折的回廊往药庐深处走去,天地间静得出奇,偌大的药庐中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着。

    他一直走到了他自己休息的屋前,屋内书架已经被推开,露出后面一条大门洞开的暗道。

    踏入暗道后他停顿了一瞬,伸手拍了拍身边凸出的砖墙,暗门在他身后合上,书架也回到原位,屋内归于齐整恍若无事发生过。

    狭窄的走道两旁悬着几盏油灯,堪堪能将暗道照亮。谷云间目不斜视地径直走着,走过之处,油灯在他身后熄灭。

    暗道甬长,大概走了一盏茶时间,暗道尽头豁然开朗有一间密室,里面灯火通明,布局摆设竟与药室别无二致。

    谷云间走了进去,将殷梳放在了榻上。

    他不习惯照顾人,笨手笨脚地将殷梳摆放下去,将她的手脚调整成他觉得舒适的角度。

    仔细检查了一下殷梳的身体状况后,他再次确定,当下已经是非常适宜解毒的时机。

    他回过身,再次确认案几上准备好的药材和器具齐全,又拿起展开的医书细细读了起来。

    不由人乃当世第一毒,至阴至邪,一旦沾上便如附骨之疽不可摆脱。

    但这世上没有真正无解的毒,只有为解毒付不起的代价。

    谷云间放下医书,踱了两步坐到榻边静静注视着殷梳的睡颜。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仔细认真地看过殷梳,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之间总是隔着重重误会与偏见。

    “我的确,样样都远不如兄长。”趁着殷梳昏睡不醒,他终于第一次能平心静气地认真对着她自说自话,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又补充道:“也不如须少侠。”

    “如果我不是这般气量狭小,我就不会在你们喜宴之前自私离开,导致湮春楼有机会趁虚而入。”

    “如果我在见到兄长遇害后像他一样始终信任你,没有将你弃而不顾,你就不会又落入湮春楼的掌控,再饱受折磨。”

    “如果这次再相逢后,我不是那样固执又怯懦,就不会对你那样刻薄,还优柔寡断地害得你想起那些沉疴旧事。”

    他絮絮叨叨了许久,仿佛要一次性把这些年没有说出来的真心话和歪曲的真实心意一次性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