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不管是不是尴尬,谢观南和季熠都要再次面对慧觉,只不过他们出门去隔壁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真念的踪影,鉴于昨晚那样的场面,就算心里一清二楚也不好当着面问慧觉,三人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照常问安说事。

    谢观南到底脸皮还是比较薄,这一晚过去,他都有些不敢直视慧觉了,对方倒还是一如平常的态度。季熠同慧觉说,这天色看着不太对劲,估摸着也许中午过后可能就有雨,他和谢观南这就准备动身了,朝食也不用在寺中吃了,一切等到了西雷山再说。

    慧觉也对西南这天气不陌生,也不做虚应挽留,和上次一样亲自送他们到了三门外。

    “谢施主。”慧觉没有抓紧和季熠多说几句,反而是走到了谢观南的那匹马身边,用佛家礼与他告别,且罕见地这样称呼喊他,“熠哥儿过去的经历多有不快,他身边也一直没有太多亲近的人,难得他与你这般有缘,请你多担待他不足之处,劳你关照他了。”

    慧觉这话说得恳切郑重,谢观南倒不敢随便应付了,忙腾出双手还礼:“哪里的话,我才是承他多方照应之人,他年长我几岁,于公于私都是他帮我更多。”

    谢观南也算是实话实说,但慧觉摇了摇头,又道:“久了你自会发现,他大事上很有主意,也从不犯浑,但与人相处就比较……认死理,熠哥儿没有坏心,他若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万不要放在心上。”

    季熠身边的人让谢观南觉得,他虽然少时境遇不好,但总还是幸运的,所有关注着他的人都真心实意在乎他的,所以才会不约而同地嘱咐,希望他和季熠能好好相处。但这种小心翼翼却让谢观南也有些疑惑,他们的谨慎,总好像季熠会在他面前闯出个塌天的大祸,所以都急着想让他早些做好思想准备。

    谢观南看向季熠,他正在整理追声身上驮着的包袱,仿佛敏锐地意识到了视线所以抬头回望过来,眼神干净又温柔。这样的人能闯什么祸呢?顶多就是衣服买太多了,这倒也不怕,谢观南想,他家刚好是做布帛生意的,好歹应该能养得起。

    “说什么呢?”季熠终归是看到慧觉待在谢观南身边时间有点久,不放心地走过来问,继而冲慧觉挑了挑眉毛,像是警告但又半带玩笑着说,“你不要在观南面前说奇怪的话。”

    “我说你这人难养得很,让谢郎君莫要嫌弃你,不然他把你退货回来,可难找到人再有这样的慈悲心能收了你。”慧觉哈哈一笑,把话题终结在自己这里,“好了,我不多留你们,往西雷山虽然不远,但还是抓紧吧,别遇上雨云。”

    季熠蹙了下眉,似乎感到慧觉有话没说明白,但既然对方不想说透,他也不打算打破沙锅,只简单地点了点头,回到追声身边翻身上马。

    谢观南一脸正色地同慧觉行礼道别:“季熠同我说过你和他其实有兄弟之谊,我便也拿你当阿兄看待,请放心,我会好好待他。”

    季熠和谢观南起初驭马慢步,还不时回头向慧觉挥手道别了几次,直到渐渐看不清远离的身影,才收回目光笔直向前。

    从潭水寺绕过落鹰潭再到西雷山的山脚,单论路程并不远,但到了这段路,就已经是官道边上的岔路了,所以路面就没有那么好走,幸而他们俩的马都是良品,并没有给骑手带来什么负担,两人用匀速骑行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山下了。

    上了山道马就更不好行走了,所以季熠他们在离山脚很近的地方建了专门用来照管马匹的院落,也有擅长养马的人负责照看,山上的人日常离山外出需要用到的马都是养在这里的。他们到了山下就直接去了那处把两匹马放下,之后再提着简单的包袱步行上山。

    可在那小院中,谢观南却意外见到了苗逢春和苗念秋两兄弟。他们原来前日便上了山,是在山上过的冬至夜,今早听说山下养马的院子有一处的屋顶破了,特地下来帮着补瓦片的。俩兄弟正在房顶干活,远远的就看到了季熠和谢观南,开心地和他们打招呼。

    季熠这次下山,说山上有几个病人要照顾,所以没有带苗姑下来,他和谢观南这阵子都是由悦庄的人来帮着做家事的,季熠记得谢观南说的话,冬至夜特地让冯肆提前放了苗家兄弟上西雷山和苗姑过节。

    谢观南看了看季熠,这人明明这么细心,也很会照顾周围人的心情,为什么慧觉会说他不懂和人相处呢?他越发觉得好像自己和季熠身边的人,看到的不是同一个季熠。

    之前没有来过这处院子,谢观南好奇地到处看了看,这里养的马大约五六匹,季熠说只是以备万一山上的人需要用时没有,若有大件东西需要往山上运,其实都是悦庄派马或马车的,所以也不需要平日里养着太多。这里面也没有军马,只是在普通马中也算品种优秀的。

    院子留守的人很快和苗家兄弟准备好了吃的,谢观南同季熠吃了顿错时的饭,才开始考虑起来是不是现在就往山顶去。

    “随你。”季熠一到了西雷山,又变得十分惬意松弛,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样子,“西雷山沿途一刻钟脚程内都会有一处民宿,你可以试着走走看看,累了随时都能停下休息,所以不用着急。”

    上次来是为了养伤与赏枫,所以季熠给谢观南安排的都是温泉附近不远的行走路线,但西雷山其实还有一条路线,是专门给山上的原住民与往来客商走的,这条路上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让人能更轻松快速地抵达山顶,当然后山也是有同样安排的一条回程。

    西雷山不算很高,但从山脚一路爬到山顶也需要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这是以行走完全不停歇为前提的计算,但事实上山路陡峭走起来十分消耗体力,是不太可能中途不停的,而山中气候多变,时常伴有阴雨,季熠这样的计算和布置,给了往来翻山的人一个很大的安全保障,让这一程变得不那么艰辛与不可控。

    从季熠在西南的日常用度不难看出,他在财力上的支配权非常大,田产、房产以及仆从的人数都不可估计,但谢观南意外的永远是季熠对这些财产的规划,他漫不经心的生活态度时常让人忘了,能把这庞大的产业经营成这样完整、能盈利的良性状态其实是需要非常好的眼光与远见以及管理能力的,这也绝非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