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午觉睡得太久,造成了体感上的模糊和错位,这一晚让谢观南觉得好像时间被延展得很长很长。明明他们说了那么多话,看了彼此那么多眼,又亲吻了彼此那么多次,却还是没有见到天亮,但这一点并不让人讨厌。

    谢观南记不起自己是怎样半推半就被季熠带到了床上,也几乎记不起他们为何会变得那般癫狂,仿佛没有明天似的纠缠彼此。谁先主动的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他唯一还有的印象就是季熠把那条捆过自己的绳子用到了他身上,然后在夺去了他双手自由之后给予了他从来没有过的欢愉。

    天还是没有亮,外面安静极了,连鸟啼虫鸣都极少极轻,仿佛突然通了人性、不愿意在这个夜里打扰到他们。

    季熠伏在谢观南胸口,捉着对方的手腕放在唇边细吻,那腕子上明显的红印,看起来竟有一种被凌虐后的美感,他仗着谢观南此刻看不到他的面容,露出一个魇足的笑容,把自己的手腕同谢观南的并在一处欣赏着:“观南这双手,就像是被月老缠上了跟我绑在一起的红线。”

    不同的是虽然谢观南绑季熠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在他手上留下了淡淡的一圈浅红,可季熠明明是松松地系了个活扣,倒把谢观南的手腕勒出了很鲜艳的印子,看着更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的样子。

    谢观南从脊背到腰腿都弥散着让他感到酥酥麻麻的那种细密的酸痛,刚刚结束的那场荒唐而漫长的欢好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要远远超过季熠,虽然满身的湿漉泥泞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他这一身的红印,恐怕得需要好多天才能褪去。

    季熠并没有很粗暴,相反这一次他格外温柔,有着同以往相比异乎寻常的耐心,只是在给谢观南的身上留下标记这件事上异常执着,而谢观南特殊的伤痕体质好像能引发他某种奇特的癖好似的,让情事变成了带着情趣的文艺。

    “你怎么那么疯啊?”谢观南想到季熠刚才在自己身上留印子的场面,脖子到耳根又浮起了红潮,他觉得自己也疯了,怎么会允许季熠这样对他,又怎么会在当时沉溺于这样的疯狂。

    “你忘了我们在过冬至假么?我想在你身上留一幅《消寒图》”季熠伸长了脖子,凑到谢观南的颈侧,在某个红印上又亲了一下,“这便是‘试看图中梅红红,自然窗外草青青’了,九九八十一个红印,就是九九八十一片花瓣,九九八十一天过去,然后春天就到了。”

    疯了,谢观南想,他们确实都疯了。不然如何解释他在听到季熠这样的疯话后,只感到满心的欢喜,只想把他变成自己独有的一个信仰,只想告诉这个神明,岁月在,他就在,春天就一直在。

    当亲吻变成新的语言,当爱抚变成心情的动作,当他们交换着体温分不出哪一片皮肤是自己的,哪一滴汗水是对方的,夜也变得不再漫长,而是他们欢愉的瞬间被无限拉伸了,在太阳升起之前,他们都只用想着一件事,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全部。

    后来每一次当谢观南想起这一晚,他都觉得这是季熠最让他着迷的一次,不是因为这天他知道了这个人真正的来路,而是这一晚,他虽然无比迷惘、惴惴不安,但又从来没像这一晚这样肯定,他想要这个人,哪怕他没有多少能力为季熠解决什么难题,他也舍不得放开。

    “季熠。”谢观南把季熠前额那一缕白发绕到他耳后,抚了一下他的额角,“我们的从前和以后,你的命运和我的生活未必一定重叠,但是我喜欢你,这件事情你要好好记住,因为我这样的喜欢只有一份。”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季熠当然知道,他留宿在谢观南家的第一个清晨,他知道这个小捕快怎样电光火石般从自己这里偷去那个吻,他这样狡猾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吻,他怎么敢这样放肆地在谢观南面前示爱,他从来就是那个在阴影里觊觎着春天的人。

    是谢观南把他拉到了阳光里,现在他尝到了春天的滋味,触摸到了这片温暖,他这样贪婪的人,是绝不会放手的。

    他们沉默着吻在一起,虔诚地像触摸神明一样触摸对方,如果从前他们没有信仰,那么对彼此的忠诚就会成为他们替自己创造的信仰。

    于无人在意的时候,油灯悄悄燃尽,直到晨曦出现之前,谢观南都没有睡着,他清晰地感受着季熠的热情,又舍不得让睡眠分去他这一夜的记忆。与他相反的,季熠在之后睡得很沉,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他扣着谢观南的腰,一夜都很踏实。

    当季熠再次有起身的动作时,谢观南几乎立刻察觉了,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脸颊上亲吻,下意识伸手去把人抓过来抱在怀里。

    “你昨晚睡得很好。”谢观南的声音里有一些疲倦,他几乎看着季熠睡了大半夜,“姿势都没换过,是不是没有做梦?”

    季熠把腿伸过去,勾着谢观南的小腿,脚趾顺着对方的脚踝到脚背,摩梭着去逗弄对方的脚趾,他对谢观南身体的每一寸都充满了好奇,好奇这个身体里到底藏着多少春光,够不够他永不知足地汲取一生:“我最好的梦就在这里。”

    谢观南被逗笑了,悦知风到底是教了他文采还是武功,怎么那样一个孤高绝顶的老师,教出了一个嘴这样甜的学生?

    “他是都能教,但我学不到他一半能耐。”季熠把脸埋在谢观南的颈项,声音还有些慵懒,但听得出来人是醒透了,“老头年轻的时候真是世出无二的风流才子,我记得阿爷以前说过,会打仗只是他众多才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你学一半已经好得有些过分了。”谢观南的手指无意识地勾起季熠的一缕头发,在指间绕了两三圈,他觉得季熠唯一没从悦知风那儿学来的,大概就是那种纵横睥睨的狂霸之气,但过刚易折,若太像悦知风了,难说到底是不是福,“老师那样的人,有些……不像凡人了。”

    谢观南的意思是,悦知风那样的人,如深海和星空,巨大、浩渺又高远,仿佛无人可以触及,太遥远也太不真实了。但季熠立刻从那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又吃起味来,缠着谢观南一顿腻歪,差点一大清早又浑浑噩噩地被拖进爱欲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