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慧觉说这边的规矩一般要做法事也在落葬以后,如果有这个需要他到时会来,明日就让我代他先去送个行,我本就打算去的。”

    季熠和谢观南是案发就在现场的,该说不说他俩还真算是和周楚绪有缘的两个人,如今再加上慧觉这一笔,他们于情于理都是该去送那姑娘最后一程的。

    谢观南懒懒地看了眼季熠,有些像是要阻止困意似的在找新话题:“你对慧觉大师……感觉和苗姑他们不太一样,你们认识得更久吗?”

    季熠有些意外,谢观南和慧觉不过才初次见面,所谈还是案子的内容居多,就能发现他与慧觉更熟一些,果然不愧是做捕快的人,是观察入微也好,是直觉也罢,都准确得惊人。

    “我其实应该叫他表兄的,我们祖上有亲,他是我阿娘那边旁系的姑表亲,只是上几代又疏远了,到我这里便不按族亲论了。表姨父他们到了帝京后跟着我阿爷做事,他们不以族亲自居,所以称我为少主人。”往上数几代的族亲,盘根错节的本来就难以理清,季熠也不说出来绕谢观南的脑子了,“慧觉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阿爷送我来时,他的阿爷也把他送了来。”

    谢观南蹙了下眉,对这件事很不认同,十岁的季熠被送来已经很不应该,再搭上一个十四五岁的慧觉更没道理:“这种事也是该学的么?”

    “那倒不是。”季熠笑道,“我那表姨两夫妇都是很好的人,他们自然舍不得儿子,但也心疼我,觉得我当时太小了,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慧觉那时又正是少年气盛的岁数,他自己要跟来,表姨夫妇没怎么拦就是。”

    以慧觉的性情来看,谢观南倒是能想象出当年他气盛的样子:“那其实也好,至少有个人陪陪你。”

    季熠瞥了眼谢观南,才刚觉得是没道理的事,一说慧觉是自己来的,又觉得有个人陪他挺好,谢观南的主张原来也是能变通的,至少在他的事情上是这样。

    “他不过是找个借口离开我表姨夫妇的管教,到了西南根本没有安生多久,就到处游学去了。”季熠说着笑骂了一句,“若不是因为他来去匆匆经常翻墙进我的住所,我身边守着我的人也不会那么多,活脱一个害人精。”

    “啊?!”谢观南虽然对慧觉很有好感,但听到这里也不免咋舌了一声。

    “他因为游学见识广博,比在家读万卷书学得更好,所以才能考中解元,我虽身不能往,但他总与我说些各处的见闻,听着也就和亲见了似的,所以他在的时候确实我也开心些的。”季熠这次说到年少往事,声音里都透着一点暖意,“我那时以为他总是要回去的,他的世界不会仅限于西南这一角。”

    “对啊,他又怎会出了家呢?”谢观南和慧觉是初识,所以在潭水寺也不好问对方这些,“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季熠看谢观南的脸色就知道他往哪个方面去想了,所以赶紧先否定了,然后他停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怎么措辞,直到对方抬眼催促了,才说,“慧觉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出家找的不是退路,而是进路。”

    谢观南没听懂,一般僧人除了自小出家的,当然也有为了学习佛法、自悟而选择皈依,半路出家更多都是有些俗世变故的,他以往只听说有人或为悲欢离合,或为情所困,所以在青灯古佛前了去残生,但慧觉这样的,就没听过了。

    可是季熠说到这里就把话题搁下了,把两人才动了没多少的饭菜都盖上,用过的碗筷也拿去了厨房,回屋的时候见谢观南困得都快瘫在桌边了,过去推了推他的胳膊,“困了就早些去睡吧。”

    这晚本来季熠想假装自己识趣又有风度,所以自觉地走回了那张小胡床,结果被谢观南一把拖回来依旧扔到大床上。

    躺到了床上熄了灯,季熠一时全无睡意,但也不敢翻来覆去打扰到身边的谢观南,于是便绷着身体规规矩矩平躺着,喘气都尽量小声。

    季熠别无他事,就稍稍侧过脸来看着谢观南,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一些月光,依稀能看清楚身边人的侧影轮廓,他便用视线描摹着,额头,眉弓,鼻梁,嘴唇,下巴……他从小见多了美人,所以容貌对他而言意义不大,他看人更多是凭借一些感觉,这可能也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让他可以在任何环境中,轻易把握住身边人的情绪。

    但是谢观南不一样,季熠时常是把握不住他的情绪的,但季熠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体验。

    “观南?”过了一会,看对方的气息似乎变得规律起来,季熠轻声叫他。

    谢观南没有回应,像是已经进入了浅眠。

    知道了他的心思还让他同床而眠,谢观南到底是没把他的心思当真,还是对他太放心了?季熠甚至开始在心里复盘今日他们俩所有的对话来寻找谢观南这个反应的缘由,他第一次因为一件事没有推演出最坏的结果就直接行动,所以现在反而有了些后知后觉的不安。

    尚未入冬,西南四季都比其他地方暖得多,他俩又都是火力壮的年轻人,所以至今也只需要盖一层被,手还放在被子外面。季熠伸出手朝谢观南的方向用最小的幅度一点点移动,左手的小指边缘刚触碰到对方的右手就急急收回。

    谢观南好像没有察觉这种程度的小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