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熠挑了一下眉头,他俩单独相处的时候,谢观南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除非是他说了或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但今天很显然他一直很规矩,“怎么了?”

    “你怨恨过你阿爷吗?”谢观南的脸被灯笼的火光映上了一层暖色,眼底也好像泛着一点温柔的光,“我听过见过很多贵胄豪门的倾轧,为财产、为土地,或者为了世袭爵位、仕途官位,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跟那些比起来,纪家都是小巫见大巫。”

    区区一个西南小县的大户乡绅宅院里,就能上演这样的场面,就别提更大更高的士族门第里会发生些什么了。

    今日纪鸣所言所行,不知道会让他的人生发生怎样的倾斜与变故,而如果小戚氏也被证实与此案有关,周震声又要如何面对那破碎的家?看到这些谢观南就不免联想到季熠的家族和他经历过的那些事。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季熠松了口气:“你是觉得我和纪鸣很像吗?”

    谢观南啧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总不至于把季熠拿去和纪响那混蛋作比较吧?况且季熠的阿爷和纪松岭不一样,在季熠那个家里,被偏袒的可并不是他这个嫡长子,但说起区别对待,季熠也是受害者,谢观南不知道季熠是否会因为看到纪鸣而触景伤情。

    “也许我当年太小了,都还没学会怨恨。”季熠从谢观南手里拿过灯笼,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他开始走了,边上的人总是要跟上来的,“其实观南不用太过担心这个,因为不管做父亲的人多厚此薄彼,当选择不存在的时候,他也只能接受。”

    选择不存在?谢观南不懂,为什么季熠可以把这种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他们在说的可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拿纪家来说,纪响的罪名一旦坐实,他自然就废了,纪鸣不管多不招纪松岭待见,也会是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纪鸣就算过去对父亲有怨恨,也不会拒绝家业不是吗?毕竟他除了自己,还有母亲和弟弟,所以这就是结果了,可能事与愿违,但……也没有多糟糕。”

    不糟糕吗?谢观南不敢苟同。这一家人还能回到过去吗?尽管过去可能也并没有多和谐,但如果纪响不在了,那个宅院里的夫妻之间,父子、母子之间的感情真的不会有变化吗?

    “观南,这世上唯一不会改变的事情,就是所有人一直都在改变。”季熠把灯笼提起来一点,照着他俩彼此的脸,谢观南的脸上写满了思考的样子在暖光里显得很迷人,他忍不住变换了心思,“比如我会变得越来越贪心,希望你总是把我的事这么放在心上。”

    谢观南难得的没有因为季熠这轻浮的话立刻呛声,他只是很安静地看了对方一眼。

    河堤这条路其实是条近道,只是他们走走停停才花了比平日谢观南下值更多的时间才到家。但因为是两个人,他们又一直说着话,所以这段路所花的时间又没让他们觉得漫长。

    快到小院门口时,谢观南说他明日要按照纪鸣所提供的信息,去把一年间所有出售过噬香草的药铺跑一遍,以证明周楚绪不可能接触到除纪响以外有这味药材的人。不管有多少作用,已经有的证据能做得越瓷实越好。

    “对了,秦县令为何对你那么客气?”谢观南这一日被安排得太满了,可有些事他并没有忽略,比如秦孝贤特地亲自把季熠送出县衙,这种事想让他不在意都不行,“你不是说你们不熟么?”

    “是不熟,但我今日捐了几匹马给县衙,他对我客气一下不应该么?”季熠好笑道,“秦孝贤又不是你,这世上让我送了东西还挨骂的,也只有你而已。”

    马?

    季熠见边上的人呆着不动,只好自己伸手推门,然后拉了一把突然变得傻乎乎的谢观南:“你们县衙的马都有年龄了,我捐几匹给你们换一下,你不是喜欢‘雪团’吗?我跟他说,别的马随便用,但‘雪团’还是给你留着,它是最好的。”

    “雪团”便是季熠昨日骑去潭水寺那匹名贵白马的名字,若他捐的马都是照雪团的标准选的,那可是一大笔钱。

    “我若只把雪团给你,你必定不要。西疆的马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但都是特供军需的战马,一般的衙门轮不上用,所以我把马都挂在城防军的名下了。”季熠看到苗姑从屋里迎了出来,拍了拍谢观南的肩结束这个话题,“你放心用,公文明日就会送到县衙,都是过了明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