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南看了一眼小戚氏,这妇人怯生生的样子委实不像是个能主事的,但眼下也只能问她了:“夫人,贵府的小姐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事,才会有这等轻生的念头?”

    小戚氏掏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摇头道:“妾身不知,我去年才过门,虽说是继母,但我家大小姐的事我并不敢过问,平日里客客气气相处,我只求彼此体面,并不奢望她与我亲近。”

    以周震声要为周楚绪招赘的决定来看,这位小戚氏的话应当不假,周家往后指不定要由这位大小姐当家,她一个继室自然不会这么没眼色真把自己当主母而去对真正的周家继承人指手画脚。

    谢观南绕开停放尸体的位置,在闺房内四处查看,之前因为只有他一个衙门的人,是不便动屋内东西的,此刻他没了这些顾忌,便走到了角角落落去细看。倘若周楚绪真是自缢,那么死者生前所经之处多少应该留有痕迹。

    “谢头,这里有东西。”另一个在勘察的捕快拿了个铜盆过来,“床底下发现的这个盆里,有未烧尽的纸笺。”

    谢观南小心地从盆中捏起一片碎纸,不足方寸大小,上面统共留下不到四五字,再看盆内还有差不多大小的几片,他都捡了出来,从腰间掏出一方白帕垫在桌上,将纸片一一铺了上去。

    “兰因轩的一品花笺。”

    谢观南侧过脸来,看到一直跟在他半步距离的季熠冲他微笑,刚刚这人只瞧了一眼便说出了这些纸片的来路,可见这什么花笺应该是他也用过的东西,那至少说明,这纸不会很便宜。

    “周家给女儿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不止这花笺,房内家具摆设文房四宝,无一不金贵。”像是看出了谢观南想问什么,季熠并不卖关子,点了点桌上的帕子,“这花笺上的字,虽说不完整,但也看得出落寞伤怀的意思,倒像是一封遗书。”

    “像是?”谢观南方才也在努力拼凑这些纸片上的只言片语,但他实在不擅此道,还没拼出个连贯的意思,季熠精通那些奢华的玩意并不稀奇,但他才看了两眼就看明白这些碎纸上的信息,还是让谢观南有些意外的,“什么意思?”

    “遗书的意义,不就是给活人看的么?”

    谢观南眼神一凛,如醍醐灌顶。

    正是,若这真是遗书,不应该被烧掉才对,若是烧了,不就证明写的人已经绝了自戕的念头么?那人怎么还会死?

    谢观南看了看躺在那儿的周楚绪,那姑娘面容姣好,就算如今已了无生气仍能看出在世时应该是个明媚的美人。出生优渥,父母深爱,即使生为女子依然被寄予厚望,这样一位得天独厚的千金居然才活了十七年,叫人实在觉得惋惜。

    抬头往房梁看去,一束白绫高高悬挂,就像是一缕断魂的轻烟,谢观南走到白绫底下,他看了看倒在一旁的凳子,又再看了看白绫,怔愣了一瞬,复又走到小戚氏面前,行了个礼:“夫人,我们需要将周小姐的尸身带回衙门,禀明了县令,再做复检。”

    “这……”小戚氏面露难色,“方才那位官差不是说,人是自缢的么?怎么还要再检?大小姐还未出阁,这人都死了,难道尸首还要被人折腾不成?”

    “虽说初检看来是符合自缢的情况,但……”谢观南举起一片纸笺,耐着性子对小戚氏解释,“遗书并不完整,就依然存疑,我们需要再核实所有疑点,另外,也要问询府上的丫鬟府丁,所以还请约束府内所有人,今日不可随意离开宅院。”

    小戚氏没立刻作答,而是又抹起眼泪来。

    谢观南正觉得这样拖着毫无意义,想再说些什么,房门口突然扑进来一个身影,把他惊得退了两步——

    “楚绪不会自缢!”那个趔趄着几乎跌进屋子的人,正是周家家主周震声,他显然是才刚从昏厥中醒转过来,发丝蓬乱、面色惨白,满脸的泪痕但眼神和言语又都十分坚定,挣开了前来搀扶他的小戚氏走到谢观南面前,“我不信她会抛下父亲自己先走,我同意复检,请还小女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