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拿你对这庄子的偏见强加给我,我没说过不喜欢。”谢观南都快被气笑了,“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确实不喜欢这里。回到这庄子来,你连脾气都大了不少,好似在这里就没有你能看得顺眼的东西,这才住了一晚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嗯。”季熠倒也没有否认,“我刚来西南那阵子,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谢观南眉头一动,那就难怪季熠会是这种反应了,这庄子里大约是留存了他所有初来西南时最不好的记忆吧,只要回到这里,一草一木,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会让他想起那些。

    “兰儿还睡着,我们晚些再吃饭,冯叔说你茶烹得好,劳烦你煮碗茶给我喝?”

    季熠看了一眼他,知道谢观南是想把这事揭过去,台阶都送到脚底了,再不接着就真是没脸没皮了,于是没再废话,主动去拿茶器出来。

    不用人特地说,谢观南也能察觉到,这庄子里原先住的人该是喜欢饮茶的,他因身上有伤不便走动,所以也只是昨日季熠带他来时走马观花粗略看了几眼,但目光所到之处,每个厅堂里都放置有装成套茶器的都篮。

    这个庄子虽大,但没有大到让谢观南不敢住的地步,倒是庄子里的东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叹为观止。如果和这里的东西相比,季熠往他那小院子里搬的物件,确实只能算是他逛街随便买的,就连西雷山上用的也还是大不如这里。

    要说金贵的玩意儿,谢观南也不是没见过,但悦庄的东西已经不能用一个“贵”字涵盖,而是处处透着特殊。器物的形制色彩,乃至工艺和用料,都不是凡品,这些东西绝非市卖品,而定制货到这样的品级,也必然是有市无价的了。

    “其实我没有那么爱喝茶,但老师喜欢用烹茶来养我的性情。”季熠提了都篮过来,到榻上坐于谢观南对面,将二十四器依序在桌上摆开,从敲茶砖开始做起,神情专注,手法娴熟,嘴也没闲着,“人的性情是天生的,后天再怎么养,也像是修剪过的盆栽一般,美则美矣,到底不是天然。”

    谢观南好笑地看着眼前这天然美的季熠:“还好你生在富贵人家,又长了这么张脸,不然哪有那么多人能惯着你。”

    “我脾气很差么?”季熠边问边把茶叶放入茶碾中研磨,动作看似轻松随意却十分精细准确,显然是长期练习后达到的境界。

    不差,谢观南摇摇头,季熠最多只能算是个矫情怪。可是想想他自小生活的环境,有诸多讲究也算不得是多大的毛病,只是这两天他好像格外在意兰儿的事情,虽然把孩子勉为其难带回了悦庄,可是他真的连一眼都不愿多看那丫头,这点谢观南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兰儿哪里得罪你了?你不要和小孩子计较。”谢观南虽然是这样说,但并不认为乖巧如兰儿会做什么冒犯季熠的事,“最多也就几天的事,我总能找到她的爷娘,送她回去。”

    季熠正在筛茶粉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好像无事发生那样继续着动作:“没有,我只是不太会同小孩子打交道。”

    看来不是错觉,谢观南的背又有些疼起来,他斜靠在凭几上,不错眼地盯着低头正看着水沸次数的季熠:“你说你从没骗过我。”

    “观南……”季熠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解愁绪,“你这样喜欢小孩子,让我觉得有些不安,但是我不想让这种情绪去影响你,你就非得让我把这些难堪的话说出口么?”

    谢观南没有听懂,他看着季熠的脸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沸水的咕嘟声让季熠重新低下头去,他才反应过来,他俩竟面面相觑了这么长时间。

    “可是兰儿又不是我的孩子。”

    “所以你很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没有啊。”

    “所以我说……”季熠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谢观南说出了和他预判答案截然相反的话,“你不想要孩子?”

    这次换季熠盯着谢观南猛瞧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才能让季熠因为一个稚龄女童在心里盘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谢观南又想翻白眼了。

    “水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