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拍照,办银行卡,领工牌,最后再交二百块钱领被褥,这二百块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时,会给报销。
我左手提着个红色塑料桶,右手抱着被褥,排着队上了一辆大巴,直接开赴厂区。
至此,我荣幸地成为了一名厂狗,我的宿舍是八人间,没有空调,我不得不又花三十块买了台小电风扇,我每天早上六点多就要起床,七点一刻就要去车间更衣室,换上厚重的防静电服,挥汗如雨地在流水线上工作,一直干到晚上六点多,这11个小时之间,我只有半个小时吃午饭。
而且动不动还要加班,你没的选,你必须加班,因为你不加班你工资一定到不了五千。
我所在的这条流水线,是负责给电路板上,安装两根头发丝那么细的小橡胶条,没人知道这玩意是干嘛的,工长从来不跟我们讲,因为连他也不知道。
工长是个脾气火爆的中年老哥,经常骂人,骂的非常难听,工长的口头禅是:“这里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我们这条流水线二十来号人,只有一张“离岗证”,你得拿着离岗证去上厕所,二十个人轮流去,电子厂管理极严,工作期间严禁闲聊,连手机都不能带进车间。
工作本身并不难,再笨的人都能轻松学会,难的是每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高强度地一遍遍重复,时间久了,人真的是会疯的。
最可悲的是,我们甚至连自己生产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冰冷,麻木的机器,成了机械流水线的一部分。
所以谁家小孩不好好上学,就带他来电子厂看看吧,告诉他,这是你将来毕业后要从事的工作,二十岁的你,在原本最该放肆轻狂的年华,却成为了一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你麻木的像一只拉磨的驴,流水线不会停,它必须连轴转,所以你也要跟着白班夜班地倒,渐渐地,你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你的身体会快速垮掉。
正所谓厂区赚钱医院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你以为你能赚多少?你一个月不休息,拼死拼活下来的月薪,只有可怜的五千,十年前的厂狗能赚六千,现在你只值五千。
十年后怕是连四千都不值了。
所以再烂,再废物无能的人,也一定别进厂,把你的生命比做一根蜡烛,这玩意会加速燃烧你,你一贫如洗地进来,带着一身病,再一贫如洗地出去,是的,这就是社会的真实模样,这就是绝大多数人的人生,我也想把它写的好一点,写的华丽,小资一些,可我做不到。
朋友们,我必须要告诉你们,当厂狗的这段日子,让我体会到了莫大的苦难,我不在乎工友们拿奇异和厌恶的目光看待我,指着我的后脊梁议论纷纷,我也不在乎工长对我的辱骂,单单是这工作本身带给我的苦难,就几乎让我崩溃了。
长时间的站立,让我双腿酸疼到时常抽筋,密不透风的静电服像棺材一样包裹着我,我每一天都在蒸桑拿,我是个一辈子没上过一天班的人,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渐渐地开始怀疑,也许人间就是地狱的投影,我们本就生活在无间地狱中,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我时常想念我的家人,想念东北的冬天,那一望无际的白茫茫雪原和原始森林,我想念美丽可爱的东北姑娘们,每天夜里我都会梦见她们。
半个月后,我认识了老员工小冯,小冯22岁,广西人,得知我会算命后,他总是拿这个调侃我,让我给他算下一期的双色球号码。
想长期当厂狗,就必须学会调节情绪,小冯调节情绪的方法,是研究厂妹,我们厂女多男少,漂亮小姑娘数不胜数,小冯下班后的唯一消遣,就是去女工宿舍门口溜达,观察。
通过长时间的观察,以小冯为首的这帮小比崽子,评选出了一位厂花。
厂花名叫卢晓莹,我有天没事也跟着过去瞅了眼,卢晓莹的确很好看,这姑娘的脸蛋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郁金香,腰是柔细无骨的嫩柳,腿是紧滑修长的白杨。
小冯说,他们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没有提桶跑路,正是因为卢晓莹,卢晓莹是他们内心的白月光,是他们在每个燥热难忍的夜里,唯一的谈资。
当时卢晓莹正端着脸盆从女澡堂出来,长发飘飘的她,全身散发着说不出的青春甜美,看的一众厂狗们怪叫连连。
显然,卢晓莹对男生们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了,这姑娘真不是一般的高冷,高冷到甚至连白眼都懒的用一下,昂着头挺着胸皱着眉,径直从我们面前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