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阳县,县衙。

    纪县丞摸了摸鼓囊囊的袖袋,轻咳一声正了神色,这才走到知县内宅外。

    小厨房的厨娘看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正正衣冠走到书房门外。

    “大人,下官有事回禀。”

    屋内人没有拒绝,他方才轻手轻脚地踏进门去。

    书房内的布置很是幽雅,图书四壁,满架牙笺、几席上笔墨纵横,宝鼎中沉烟馥郁,上挂瑶琴,下设棋局。两面墙上挂着几幅横批,题目写着消夏六咏。靠墙放着一张乌木方桌,两把乌木靠背椅,其中一把上,正坐着一个人,书卷遮住了他的面目,只看到兴起时还会用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已然沉醉其中。

    纪县丞进屋后便一言不发,微弓着身子等他读完书,半晌,男子终于放下书卷,露出模样来。

    看样貌约莫是四十出头的一个男子,颌下留着短须,穿一身靛蓝道袍,气质儒雅,然鼻尖微勾,显示出其人极为工于心机。

    他起身,背着手踱步至轩窗外观赏庭中景色,一边漫不经心开口:

    “于家那边呢?有动静吗?”

    纪县丞微微叉手:“不曾,昨日晚些时候还放出了于老爷身体不适,闭门谢客的消息。”

    高知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先前非要让我抬举那女郎中,真出事了跑得倒是比谁都快。”

    “罢了,按规矩来吧。”

    他的意思,就是不计较那牌匾被打烂的事了。

    纪县丞收了金家递来的银票,现下只觉烫得咬手,磨蹭了半晌还是没有应声,高知县都有些疑惑地朝他望去,他才硬着头皮开口:

    “那……那牌匾被打烂的事,您就这么算了?”

    高知县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会儿,方才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你跟我在这这么些年,眼皮子是越来越浅了,算了,只要别太过火,由你去吧。”

    他说的别太过火,意思就是别出人命,到底是跟着他一道来的老部下,多少顾念几分旧情。

    纪县丞敛着喜色,恭敬应是。

    ……

    初冬的寒雾,只要轻轻吸上一口便觉得能够冻伤人的肺腑。

    益智手里捧着汤婆子,臂弯里挽着一件大氅,低声询问甘松:

    “老爷还是不肯松口吗?”

    甘松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两位都是倔的。”

    他侧头望了望那个还在文心阁前跪着的身影,隐在茫茫白雾里,只看得见雪松般挺直的脊梁,“先前那位还遣人来问,说什么父子俩没有隔夜仇,现在脸恐怕都笑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