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云阳观,柳静颐忍不住问:“主子,那云阳道人说的降妖除魔是何意?属下有些听不懂?”荆子言笑而不语。他注意到那小道童和云阳道长一开始出来的那间袇房,那小道童慌张的表情,像是撞见了鬼。再结合华家仍然坚持出售宅院,让荆子言更加确定,这背后还有他们未查到的秘密。联想墨雨带回来的瓷片上的图案,那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甪端,传说通晓四种语言,充满了智慧,只给明君伴驾,是君王的象征。荆子言还在沐王府时,曾经在《山河志》上看到过,前朝古靖一朝曾用甪端作为国标,也是古靖皇族专用的族徽。历朝只用龙做国标,而古靖朝却另辟蹊径的选甪端作国标,民间禁用。这独树一帜的做法,让荆子言印象深刻。随着古靖朝亡国,轩辕一族问鼎天下,重新用龙做国标,这甪端的标志也就随着古靖皇族的消失而消失。如今却在这小小的花香村出现了,难道说……荆子言让墨雨和寒澈盯好这云阳观。自己带着柳静颐回了荆宅。“主子,属下觉着焦大人好像有什么不对。”闻言荆子言放下手中的茶盏,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她,问:“怎么说?”“此前的私矿案时,焦大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有一番作为,可来到这豫州后,焦大人就像变了个人,不问世事,整日求神拜佛。”柳静颐歪着头,仔细想了想,试图找到一个准确的描述:“就像……就像……”“就像知道背后真相,却因不能触碰,所以一味躲避。”荆子言接上柳静颐的话。“对对对,就是这样。”荆子言苦笑:“连你也看出来了……”“静颐,这案子的确不简单,可能牵扯到宫中皇子。”荆子言有些无奈的说着:“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遭殃。”“所以方刺史和焦大人都不愿碰触……”柳静颐虽说是问句,答案却早已知晓,却又补充了一句:“主子,那咱们……还查么?”荆子言眼神坚定:“查,当然查,但这案子查到什么程度,得把握好这个度。”按照焦震的意思,捉住那祸乱民众的噬花鬼就已经能交差。可如果这个案子噬花鬼只是一个幌子呢?荆子言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云阳道人的话:惩恶扬善,降妖除魔。突然只觉茅塞顿开,困扰着自己的那些迷糊逐渐散开。“静颐,让风翊、风羽他们去查一查,那云阳道人用那套功德扶魔的话术,蛊惑了多少人。我怀疑,他在笼络自己的教众。你这两日乔装一下,多去街上逛逛,这噬花鬼捉住了,看看市井里目前都有些什么传闻。”柳静颐有些不解,但并未多问,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买下华家的院子。华家二进的宅院的确便宜,那牙行管事说的不错。柳静颐私下打听过,平常二进的院子,市场价需要两千五百两银子。可华家这套宅院,只需要五百两。这诱惑好大。她亲自易容成苏明绪的样貌,做了老气的打扮,悄悄的将这宅院买下来,去刺史府户房做了交割,缴纳了宅利税,这宅院便正式过户到苏凝鸢名下。拿到房契和地契的那刻,柳静颐心潮澎拜。从刺史府出来,柳静颐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将宅院挂在牙行中出租。因为此前传过闹鬼,这宅子租不了高价,月租五百文,押一付三的房租收取方式。料理完这些庶务,她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换上常服,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试图寻找紫苏和紫苑的身影。荆子言让她多去街上看看,她把这活交给了紫苏和紫苑。寻人间,她突然听到几句歌谣:“古道热肠心向善,降妖除魔正气扬。靖世英雄显神通,替天行道斩妖狂。”几个稚童在互相追逐打闹,边闹边唱。柳静颐觉着这首歌谣十分有气势,便拦住一个小童问:“小郎君,你刚刚唱的这首歌谣,是谁教你的?”“我阿娘教我的。”小童怯生生的回答。旁边走来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温和的看向小童:“昊儿,你又调皮了,不是教过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说罢领着小童就要离开。柳静颐上前拦住道解释:“这位夫人,刚刚令郎唱的那首歌谣很好听,在下这才拦住令郎想要请教。”那妇人一听笑道:“这歌谣是云阳观的云阳道人教的,云阳道人说捉噬花鬼被捉住,是无量天尊保佑豫州出了个大英雄。我们应该感谢英雄。”听到百姓们争相赞颂自家主子,柳静颐着实有些开心。用手拍了拍怀中的房契和地契,还在。她心满意足的回到宅里,小心的将房契和地契锁入自己的机关盒中。如今这盒子中有她的良籍身份、有杏林药草的房契和地契,苏明绪的卖身契,如今又增加了这套新买的宅院。看着这些产业,她心中踏实不少。把机关盒放回药箱中,柳静颐才安心的向荆子言回报今日听到之事。她将那歌谣向荆子言复述了一遍。正想着讨个赏,却发现他正脸色阴沉的将那歌谣写在纸上,画出了古、靖两个字。柳静颐不解:“主子,这……”荆子言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想必这才是背后之人的目的吧。那花贵只不过被人利用而已。”这几日他一直在查各地县志,县志记载,花香村自开国时居于此,民风淳朴,少与外界接触,因与冀州蜂和村比邻,花香村的村民也只与蜂和村打交道。荆子言将前朝古靖朝之事告诉柳静颐,并告诉她,在花香村的界碑上发现了古靖皇室的族徽。他递给柳静颐一个瓷片,道:“这是墨雨在花香村的一处废墟中找到的瓷片,如果我所料不错,那花香村应该藏有应该是古靖朝的遗孤。”柳静颐又看了看纸上被圈出的字,这歌谣正在传递一个信息:古靖替天行道。她面色一紧。当初那屠村的四人,应该是奉命追杀此人。但随即他又道:“我朝自开国以来,开国皇帝对于前朝遗孤一直采用柔和的方式,一直厚待他们,并未加害他们,那这奉命来追杀此人的,定然不是奉朝廷之命!”听着荆子言分析,柳静颐突然灵光一闪:“主子,刚刚您说我朝开国皇帝对于前朝遗孤一直礼遇有加,那为何有前朝的遗孤藏在这花香村,接受朝廷招安,衣食无忧,总好过在这穷乡僻壤的偏僻山村过着穷苦日子?”“您说,会不会那些前朝遗孤藏了什么东西,让这花香村的遗孤带到这花香村藏起来?”柳静颐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荆子言。“静颐,随我去趟蜂和村!”花香村素来只与蜂和村有来往,或许能从蜂和村村民那里寻得一些蛛丝马迹。二人到达风和村时已经是未时。到达村口时,二人遇到一位瞎眼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界碑方向走去。突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倒,老太太摔了一脚。荆子言和柳静颐急忙上前扶起老太太。老太太对二人感激不尽。柳静颐看出她眼睛有问题,轻声问问:“大娘,您这是要去哪儿?我送您过去。”听声音不像是本村人,老太太有些警惕:“小郎君不是本地人吧,来这蜂和村可是有什么事情?”“在下是来访友的。”柳静颐按照他们知道的线索,描述给老太太。“在下的家主曾经与一位朋友有一面之缘,虽然短暂,他们却一见如故,虽不知道他姓名,但临走时,他给了家主自己画的一副画,如今家主因事来到豫州,特命在下来探访故友。”“什么画?”“这画上画的是上古神兽甪端。”听到这画,老太太用惋惜的语气说道:“小郎君,你来晚了,他已经死了三十一年了。”“他叫花庚,品行端正,是个好孩子,也经常照顾我老婆子。可惜命不好。”老太太回忆起往事,娓娓道来:“他身体不好,常年用药,曾嘱咐我如果有朝一日他撒手人寰,便把他葬在村子后面那颗大槐树下。”“我这就是去给他烧纸的。”老太太指了指胳膊上跨的篮子,里面装满了祭祀所用的物品。老太太轻车熟路的带着柳静颐与荆子言到了所说的大槐树下,花庚的坟前。坟墓光秃秃的,只立了个木质墓碑,上面只简单的写着花庚之墓,在木碑的一角,还画了一只甪端。“这是我给他立的碑。我给他收的尸。”老太太悲声道。“幸好他死的早,没有遇上那场大火。”荆子言眼皮一跳,竟然早于屠村?“大娘,这碑上的甪端是谁画的?”柳静颐抚摸着墓碑,轻轻问道。“那是我请人画的,画庚生前就喜欢这神兽,家里所有的用具上都刻着这神兽,连衣服上都要绣上这神兽。”“大娘,那这花庚是怎么去的?”“病死的,常年的痨病,最终没有挺过去。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太可惜了。”老太太有些动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荆子言紧紧盯着花庚的坟墓,脸上浮上一丝阴冷,坟堆上有明显的新鲜泥土痕迹,坟堆周围的小草被破坏,木碑松动,虽是旧碑,确是新立,土壤松软。这坟被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