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刑司大牢出来,已经酉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虽然陇右地处偏远,但开放夜市的街道里,依然能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货郎、推着小车出摊的小吃摊,投壶、花灯等等,远远望去,一片热闹非凡。仿佛发生在百合村的纪家灭门案与眼前的安静祥和不属于同一个地方。荆子言看着眼前的景象,有感而发:“表面看去,一片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可谁又知道,这花团锦簇的背后掩盖着多少罪恶!”知道荆子言一时触景生情,焦震叹道:“想不到师爷还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荆子言摇摇头:“大人,在下不过时一时感慨,毕竟这花团锦簇也需要官府中人来守护,不是么!”“官府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这一方百姓的安康。如今这陇右的局面,还需仰仗大人来破局!”荆子言触景生情,诚恳的说道。焦震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更多的是依靠善于推案之人,以前窘于身边无擅长推案之人,以至于大量案件积压,即便自己有心破案,可多止于有心无力。自从遇到荆子言,他一度认为老天终于开始眷顾自己,让他能够有机会大展宏图。焦震的优点在于,有自知之明,且深知知人善任的精髓。恰巧荆子言就是他的贵人。所以听到荆子言对自己的恭维,他有些自惭形秽,尴尬寒暄道:“师爷说的是,只是本官还需仰仗师爷从旁辅助。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一切事务,还需我们回到府衙再议。”此时张涛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兰鹤谦全部招供,薛大人是他所杀。焦震和荆子言立即回到提刑司府衙,看着兰鹤谦的招供信息,焦震喜出望外,不住的赞叹:“此番能够顺利破案,多亏了柳大夫,我要好好犒赏一番柳大夫才是。”不同于焦震的喜形于色,荆子言细细看着这份供词,微微蹙眉:“大人,这供词有问题。”听闻此言,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焦震,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此话怎讲?”焦震皱眉问道。“大人,您看这供词。”荆子言指着供词的一段说道:“大人,如果以这份供词结案,如果日后他想翻供,易如反掌!”荆子言沉声说着。“更何况,供词中说他将薛大人以凌迟的方式杀死之后,埋在了纪耀祖的药田中。可是验尸结果显示,薛大人是4日子时死亡。可那个时辰,兰鹤谦在纪耀祖家中,为纪耀祖诊病。”荆子言继续解释:“兰鹤谦说他杀了薛刺史,动机是不满薛刺史助纣为虐。可薛刺史才来陇右两个月,人生地不熟,这个虐又是指谁?这兰鹤谦是个大夫,又跟薛刺史有何过节?这些在供词里面全部一带而过,供词中只交代他如何杀害了薛刺史,却丝毫未提及动机。”谈及此,他又抬头问张涛:“张捕头,能否给我详细讲一下兰鹤谦被捕的过程?”张涛急忙说道:“师爷您若不提我也想说,这兰堂主被捕时特别平静,似乎像是在等我们去抓似的,平日里益合堂挤满了病患,可我跟弟兄们去拘捕时,益合堂一个病患也没有。”荆子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兰鹤谦是故意为之,他想以假乱真,明知这份供词有问题,可依然招供,就说明他不担心会被官府定罪,他这么做更像是在拖延时间!”“师爷的意思是他在帮某个人?”焦震不解的问道。“张捕头,麻烦去查一下这兰鹤谦的来历,尽量越详细越好。”张涛得令便走出正堂。见焦震有些沮丧,荆子言安抚道:“大人,如今我们的线索越来越明朗,我们现在需要查清,这些伽罗人的来历。《大辰律》规定,有本朝外人士流入我朝,需有在我朝境内登记造册,可那纪少夫人并未以伽罗人的身份在官府登记造册,她的路引也是大辰身份。”“或许查清这纪少夫人的来历,就能查清这薛大人被杀的真相!”焦震谨慎的说道:“如果纪少夫人是伽罗人,我们就需要知会伽罗国。如今伽罗国内政混乱,主战派和主和派在朝堂上闹的不可开交,伽罗国主又是个不理朝政的,如今的朝政都把持在伽罗二大王手中,那个二大王素来与我朝交恶,恐怕此事并不好办。”荆子言并不沮丧:“如今这纪少夫人一直未露面,只存在人们的口中,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此事有蹊跷,可这人究竟去了哪里?大人,在下认为,如果想要查清真相,我们眼下还有一人。大人可是忘了,这纪少夫人是通过李媒婆介绍而来的。”焦震一拍脑袋,诡异的笑道:“哦,对,对,幸亏师爷提醒还有个李媒婆。既然有这么个能人,何须我们亲自出马!”让焦震头疼的是薛文奕被杀一案,从案发到今日已经半月有余,尚未破案,他不能不急。他不想再重蹈柳州的覆辙,即便是破案,最终落得明升暗降。他终于明白为何官员都视陇右为龙潭虎穴,谁也不愿来走这一遭。如今形势逼人,如果陇右之事如果不能解决,不但升迁无望,还可能有性命之忧。可这陇右,昨日听汪长史说起,如今这长咳镇因为缺药导致的死亡人数越来越多,长咳镇的人开始逃离家乡。长此以往,整个长咳镇将不久亡于人世。“哦,对了,师爷,这些日子一直忙于案子,把义诊的事儿忽略了,我们得尽快把义诊开起来,号召人们将囤积的药材拿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解决这缺药问题。”焦震严肃朝荆子言提醒道。“大人,在下以为想要解决这药的问题,首先得解决这案子,我一直觉着这几件事都是连在一起的,甚至是连缺药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冷声说着。“大人忘记了,在下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在得知陇右缺药后,在下想过从外地调入药材解决此地的危机。可无奈仅这通关凭证,递上去几道折子都批不下来。”“你说什么?为何会有这种事儿?”焦震震惊之余,多了些不解。荆子言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解释道:“在下的药材生意,主要在柳州,可出了柳州各地都有自己的药商,外地药商对当地市场不甚熟悉,稍有不慎,便会人财两空。再加上当地府衙对本地商人的保护策略,外地商人本就举步维艰。”“其他府衙虽然对当地商人实行保护策略,可对外地商人尚不至于限制经营。陇右的不同之处在于,外来商人压根拿不到官府的批文,没有官府批文,外商便无法正常营业。”他语气有些无奈:“在下派人查过,这陇右的药材生意,全部被益合堂所把持,其他一些药铺,因为声量小,不足以对益合堂产生威胁,可店内药材,也无法提供这么大量的药材所需。”“这陇右,经商批文需由刺史府的户曹所发放,可这其他地方的户曹,要么铁面无私,依照递交时间的先后来批复;要么递点银子,塞点土特产,也会给批复。但这陇右的户曹,对于外商来陇右经商,一律不给批复。”他有些气愤的说道:“我原以为是所有的外商都不予批复,可仔细打听了才知道,只有这药商的申请是不予批复的。”“所以我说,这几件事,一定是连在一起的。这缺药,也是人为之事。与这整个事件脱不了关系。”说到最后,荆子言的语气反而轻松了许多,在这一连串的梳理中,他隐约的把问题串了起来。荆子言像在讲故事,可听在焦震耳中,却被震惊的合不拢嘴。他没想这一连串的事件,原来背后有人操纵。他不懂,这背后操纵之人图谋是什么,但此时的焦震已经愤怒到极点,眼中似是要喷出一团火焰,他怒道:“这。。这。。这是在草菅人命!”焦震当即就要去刺史府,荆子言急忙将其拦下:“大人,切勿动怒,解决这件事的根本源头在于查清薛大人之死,刺史府的户曹隶属于长史,可咱们这位汪长史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还需细细查清。”“大人可别忘了,薛刺史在京任御史中丞时,汪长史可是每年都要给他送十万两银子。”荆子言冷静的提醒道。“即便是大人去找户曹,他们能有一百种借口来搪塞大人。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破案,才能解救百姓于水火。”焦震这才冷静下来。“大人,此时切忌冲动行事。”荆子言沉静的劝阻着:“大人,今日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在下先告退,回去在下再梳理一遍线索,看看还有哪些疏漏。”回到东花厅,元谨早已备下酒菜,见荆子言回来,上前迎道:“主子今日辛苦,赶紧坐下来用晚膳吧。”见荆子言回来,墨雨拿着一卷画进入花厅。“启禀主子,属下查到,纪家曾以驱鬼为由,请过一位道士,道士为驱鬼,要收集百家灯油。见过那道士的村民都说那道士不像本朝人。”“属下命人按照村民描述的模样,给那道士画了幅画像。”说罢,墨雨将画像递给荆子言。打开画像,荆子言一惊。“让静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