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陌冷淡听完他这一番炫耀之词,无甚神情,没再说话。

    战马驮着两人往前稍有些吃力,脚步声沉厚闷实,慢慢走在下山的小道上。

    沈北陌松懈下来之后便有了些倦意,她的烧本就没好全,脑子沉重着,虽能强打精神不至于昏昏欲睡,但总归是精气神受了影响。

    就在这最懈怠的时刻,贺霄忽然开口问道:“你的武术是跟谁学的,刚才闪避那几招身法,看着相当灵活。”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来,听着像只是简单的随口一问,但沈北陌感觉从后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沈北陌嗤声道:“什么身法,你见过哪种身法把自己滚一身泥的。”

    “其实有很多。”

    贺霄的疑窦显然没法凭这三言两语给轻易打消,他慢慢道:“越是精进的习武之人,就越是明白,好看的花招无用,能以最少的力气最快的速度达成目的,才能称得上高手二字。”

    “但你的身法很漂亮,不是花拳绣腿的那种漂亮,是干净利落,恰到好处的漂亮。”

    战场上排兵布阵的将军,惯会讲究兵法,引出她懈怠的时刻,才能试探到最真实的反应。

    贺霄也不将话说穿,慢慢道:“且不论陛下有多精明,大楚的皇城里,成了精的老狐狸可不少,人人都是陛下的眼睛,耳朵。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灵珑。”贺霄郑重其事叫她的名字,然后又轻轻笑了声缓和气氛,“我听了你好几个名字,从芙蕖到霍小蝶,但都是假的。那么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灵珑这个名字,是真的吗?”

    他前半段和后半段的态度差距实在大,沈北陌不懂这男人为何前面还在炫耀自己多有权力能护佑她,现在就直接将这层怀疑的窗户纸给捅破了,是指望她跪地央求的意思吗。

    沈北陌做不出来,杀了她都做不出来。

    不论贺霄心里有着怎样的怀疑,只要他没有实打实的证据,那就都不算数,她只需咬死不认,如今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沈北陌也不信他真敢空口白牙一张嘴在皇帝面前污蔑南邵公主的真假。

    “南邵公主,宗政灵珑。”她淡声说着,“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贺霄叹了口气:“回去让你的女使给你把头发身上好好洗洗,别叫人闻出来重楼草的味道,那是治疗传染病最基础的方子,是不是大夫的都能知道一点。”

    贺霄带着南邵郡主完好无损回到营地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重重松了一口气,有多少人想浑水摸鱼杀了她挑起事端,原本他们知晓这趟差事重要,但经过这两次的刺杀,众人也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从南邵回楚京的这条路上,实则是危机四伏的。

    经此一役之后,队里的防卫明显增强了,郡主的帐子周围派了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轮守,方圆二里地内也增加了巡逻的次数。

    锦瑟将热水倒进浴桶中,听沈北陌讲了今日的事情之后紧张道:“这、郡主,他,那位将军真这么说?”

    “嗯。”沈北陌两条湿漉的手臂搁在浴桶边缘,“这身气味确实有些明显了,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她腰腹上还是青紫一片的淤痕,沈北陌低头看了一眼,就和上次山谷里被打的那一掌一样,那些气劲留在她身子里始终像是散不掉,但这次的明显还要更严重些。

    锦瑟迟疑半晌,还是有些艰难道:“郡主,依婢子的猜测的话,那贺将军可能不仅仅只是怀疑了,怕是猜到了些什么。”

    “我知道。”沈北陌的烧没退完,脊椎还是昏昏沉沉的,往后仰躺着,慢悠悠说道:“前头先说有能力保住我,先利诱,再威逼,审讯的老招数了。但如果是我,发现招降来的公主可能有问题,必定不可能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他必定是放长线钓大鱼,等我露出更大的马脚来,捉住实处的证据。”

    长年累月不发烧的人病一回就是格外难受,沈北陌头疼得厉害,天大的事也顾不上现在想了,只想蒙头睡上一觉,发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