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欲成大事,当有牺牲。」呵呵,我想,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

      曹操皱眉说道:『骠骑让你去牺牲?』

      『哈哈哈,不是,不是!』蔡昱大笑起来,『当时骠骑说,哈哈,当时他还不是骠骑,他说,凭什么就是我们牺牲?丞相你懂的,「我们」,「你们」……』

      『关中,山东?』曹操依旧是皱眉。

      蔡昱缓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曹操,看着曹操身上那繁华且绚丽的红黑色的官服,然后再低头看自己身上那一身灰白色的麻布衣袍,慢慢的收了笑容,缓缓的说道,『不,是我们,你们。我们,是寒门,是百姓,是黔首……而你们……』

      曹操眉头骤然扬起,然后半天放不下来。

      『我们死了,也就死了。之前有谁会记住?』蔡昱摇头说道,『没有人会记得……只有骠骑,他那个时候,在河东,有一个英灵祠,专门收录在战斗当中牺牲的兵卒……只有兵卒,张二狗,王麻子,李狗蛋,赵家三郎……』

      『在袁大将军之处,没有人会记得死去的兵卒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会对春天累死夏天热死秋天饿死冬天冻死的百姓在意……没有人,即便是硬着头皮写上去了,送到了袁大将军眼前,也就是「哦」了一声……』蔡昱笑了笑,『没错,我写的,为此还被贬了,因为这样子的事情,打搅了袁大将军的雅兴……毕竟在袁大将军的治下,怎么能累死热死累死冻死人?怎么可能?冀州青州,都是四海升平!繁荣昌盛!』

      曹操的脸渐渐的有些黑了起来。

      『让我想想那个时候袁大将军在做什么?哦,对了,在造园子,修台榭……』蔡昱继续说道,『开心很重要对不对?袁大将军开心了,大家才会开心对不对?所以啊,有时候的牺牲就在所难免了,毕竟总是要有人牺牲的。可问题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老是我们呢?』

      春天要修渠,要耕田,要垒土,要铺路,累死几个算得了什么?只要工程能完工,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夏天要休河堤,要挖地窖,要葺城墙,天气炎热么,老天爷不给面子,热死几个,那也是身体太弱了,多半是本来就有病,旁人怎么没热死?能怪谁?

      秋天要缴赋,要交税,要口算,要各种杂费,富人九牛一毛,穷人就必须勒紧裤腰去缴纳,饿死几个,不也是很正常么,旁人为什么能交得起?反正饿死的肯定都是懒鬼。

      还有冬天冻死人,那可不是太正常了么?大自然优胜劣汰!没看大雪下来,都冻死害虫么,这叫做瑞雪兆丰年!是喜事!

      这些论调是不是很正常?有什么问题?

      蔡昱或许不懂得什么是阶级,什么是阶级的垄断,什么是资本的运作,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事情让他不舒服,然后他就记住了斐潜的话。

      『想要改变,等不来的……既然之前不行,那么之后呢,不试试,大汉就永远不会有什么改变……』蔡昱看着曹操,『所以我就来了……这么说,丞相能明白了?』

      曹操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大体上能明白了。

      蔡昱也点头,『那么,送我上路罢。最好叫个刀快一些的……我怕疼……』

      曹操眯着眼,『你怕疼?却不怕死?』

      蔡昱点头,『对,长痛不如短痛。』

      曹操微微偏头,仔细的看着蔡昱的神色,重复了一下,『长痛不如短痛?也是骠骑说的?』

      蔡昱哈哈笑了笑,抽了抽嘴角,然后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曹操思索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看着蔡昱,轻轻叹息,『说得不错。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