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琰下了车後,只觉得思绪混乱。多年来,他一直以为父亲已经亡故,也觉得那样或许更好,起码父子俩都超脱了生Si大关,甚至连纪雪灵苦苦追寻的问题,他也希望最好不要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自己父亲的Si因,以及春伯魂魄的下落,那都是上一代的故事,现在他虽然只是一缕幽魂,但能够陪伴纪雪灵一辈子,他已经满足,毕竟若g年来,父亲二字,之於他真的都不是太好的印象。

    只是他没想到,几经波折後,竟得到了父亲的消息,但这样一个神智失常,只能痴傻地望向窗外的瘦弱老人,李琰真的无法将他跟自己印象中的父亲形象重叠;而他更不愿意的,是去揭晓父亲变成这样的真相,因为那些必定都与纪长春有关,当然也就跟纪雪灵有关。

    於是他下了车,想好好地重新扪心自问,时至今日,对这一切是否还能视而不见?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自己做得到,纪雪灵也不会答应。

    所以他才又一次回到那个房间,想多看看那个男人,想从他苍老而乾瘦的脸庞上,试着多读取一点关於父亲的印象。

    「所以你跑回喜森去了?」纪雪灵问。

    「是的。」

    「你爸……他还好吗?」一想起黑仔伯的魂魄中竟然有太君印的伤痕,她实在难以接受。

    「他很好。」李琰露出微笑,却笑得有些艰辛,「真心的,我想告诉你几件事。第一,我爸的魂魄中那道太君印的伤痕,不管是怎麽造成的,我都不会怪你,因为那根本与你无关。」

    「谢谢你。」纪雪灵低头。

    「第二,虽然陪了他几天,但我还是无法将他跟我心目中父亲的形象连结在一起。」李琰黯然说:「我跟他终究还是太疏远了。」

    「但他毕竟还是你父亲,无论你承认与否。」

    「我没有不承认呀。」李琰笑了,说:「但那又如何呢?那几天,我一直观察着他,看着安养院的人照料他,帮他换衣服、擦澡,也扶他上轮椅,到外头晒太yAn,但无论怎麽看,却总觉得他就只是一个陌生的老人而已,无法产生那种父子间的孺慕之情。」

    纪雪灵听着,很想拍拍李琰的肩膀,然而人鬼两隔,她伸出手,却无法m0到眼前的身影。

    「没事的,我已经想通了,也就是因为想通了,所以才回来的。」李琰说:「以前他喜欢古董,喜欢冒险,我一直以为,他最不喜欢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儿子;我也曾经很不谅解,为什麽他为了那些,最後竟连累得自己失踪,甚至让我也没了命?可是後来我看开了,反正Si都Si了,人Si也不会复生,而我因此才有机会,能永远陪着我想陪伴的人,这样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啊,不是吗?」

    看着纪雪灵忍不住流下眼泪,李琰怜惜地说:「别哭,我就是不想让你难过、让你担心,才急着又赶回来的。我想告诉你,那几天看着我父亲,我是真的想通了。」他说:「你想找的那一切,或许当时光的尘埃都扫尽後,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千疮百孔的过往,但没有关系,只要是你想要知道的,我就会陪你去找。」

    「但这对你不公平。」纪雪灵摇头,「我知道,一直都是我在b你,b你陪我去挖掘那些你并不愿让我碰触的真相,我知道你只是想保护我。」

    「是啊。」李琰轻轻g弄手指,并用上了一点Y气,让纪雪灵的发梢摇晃几下。他说:「我真的不想看你受伤,看你难过,我甚至希望你永远离开这一行,好好当个良家妇nV就好。」

    「一个被男鬼缠身的良家妇nV吗?」纪雪灵忍不住笑了。

    「你让吴宣雅怎麽对待她那个负心人,我也愿意怎麽对你,但我不会那样做。只要你愿意开始新的人生,我就会乖乖离开,重新轮回。」李琰口气平淡,但眼神认真,说:「对我而言,我是除了你之外,再没任何东西好失去的人,所以,只要你好,就是我好。」

    「那几天,你到底从你爸身上,感受到了什麽,会让你变成这样?」纪雪灵抹去眼角的泪水,忍不住问李琰。

    「其实,我不是从我爸那儿感受到的。」李琰笑着说:「是从程东山身上。」

    「为什麽你会在这里?」当他看见程东山坐在沙发上,与他父亲靠得极近时,立刻警戒起来。然而程东山很悠然,他跟黑仔伯相隔一公尺不到,像极了一对阔别多年的老友正在叙旧。

    「这麽多年不见,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看着黑仔伯,程东山喟然,又问李琰:「那你呢?你又为什麽在这里?」

    「我应该没有回答的必要吧。」李琰冷然以对。

    程东山没有介意,他自顾自地笑了。上下打量李琰,说:「这麽多年了,我本来还以为,永远都找不到你们两家的後人了,而且也没想到,再遇到你时……」他摇头说:「你居然已经是个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