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宴席後,顾天喜颜面尽失,但他总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件事不足挂齿。熬到守选快三年期满,正当他想终於能真正踏入宦海,一展长才时,吏部来了通知。

    他身为春闱探花,进士及第理当授翰林院校理一职,一纸告身却让他去做了个低贱的下县衙,与流外官无异,这辈子别想再面见天颜。不过是一句嘲讽也似的调笑,君王为何听信小儿谗言,让他b科考黜落之流还不堪?!心高气傲如他怎麽能忍!

    顾天喜不愿赴任,y是称病在家休养,任凭家族耆老苦口婆心劝说也不理。不知是老天眷怜他或是命运使然,太宗在夏末忽然宣诏举制科。

    眼看下县衙县令上任还有半年时间,顾天喜决定把握机会进举制科,殿试前必要洗刷曲江宴的冤屈与耻辱。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殿试前两日,顾天喜祖母病逝。按照规矩,顾天喜是嫡孙须服斩衰,不能进举考试。他在家中摔锅砸碗,顾家长房也就他这麽个独苗嫡子,顾天喜的父亲牙一咬,压了发丧消息,铁了心让顾天喜应试。

    然而,殿试之中,便让监察御史打断,登阶上谏弹劾顾天喜。太宗大怒,怒斥他不忠、不孝、不义,岂可为官,当庭革除功名,三族皆流放高昌!

    遭流放的顾家一行人途经泽州,巧逢疾疫,不只人犯病倒,押解官兵也有不少人染上时疫,兵马停在泽洲进退两难。顾天喜一家子因为时疫几乎Si尽,他的恨意更深,决心趁隙逃脱,却没想到和他同样心思的亡命之徒不少,暑气浓重的夜里发难,与押解官兵战得难分难解。顾天喜趁乱逃脱,撞上几名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人离去。顾天喜心道不妙,这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了,让他撞破,今夜恐怕就是他魂断日。那些大汉朝他b近,意yu杀他灭口时,他们护着那名明眸善睐的人犯却淡淡地令道:住手。顾探花,你也是可怜人,要不,随我们走?顾天喜忙不迭地点头。

    後来才知道眼前这名貌若好nV的太常寺乐童正是传闻中太子李承乾的意中人。太宗早已下令斩杀的人为何出现在流放的队伍中疑窦,但顾天喜并不在意,一下子便与这名乐童通了声息,跟随乐童一行人去了灵州,找人接应後,连袂秘密回到东g0ng。

    这些事命在旦夕的韩纯臣自然不会知晓,眼下他只为了当年替崔状元仗义执言却意外竖立敌人感到五味杂陈。

    在他的记忆里,他与房若晓的事,还有父亲韩瑗为了李治立武曌为后而上奏谏的事,都是因为说得太多而遭罪。他发誓重活一世定要劝阻父亲,必要谨言慎行,却仍在曲江宴上得罪了小人如斯。还可能会因此b前次活得更短命,他不禁苦笑。

    「冤家路窄啊。」顾天喜笑道。「你在我背後T0Ng了一刀,如今我在你被後S了一箭,滋味如何?呵,你还能笑得出来,看来还是得千刀万剐你才知道痛。」

    「可以试试。」韩纯臣咬牙举剑,反手砍断了背上的羽箭,凌厉的痛楚深入骨髓,也叫他清醒。「但在此之前,你必然Si在这里!」

    话音方落,他一鼓作气,狠狠地撞向身前石灯,y生生将石灯撞歪,往前倾倒!石灯上安放着前些日子将作监才铸好的鎏金菩萨像也随着石灯倾倒翻落在地!

    匡当!

    匡当!匡当!匡当!匡当──

    石灯柱列次第倾倒,十二尊菩萨像一座跟着一座翻倒,金石相撞,铿锵声震天,伴随石灯倒塌轰隆作响,直到最後一尊菩萨像撞击逍遥亭子!

    逍遥亭子里悬着上元节琳琅的铜铃当与珠玉让这一撞一震跟着响了起来,声音清脆高亢,如一支破云箭凌空而起,应和着空心铜像的响声,更甚编钟波兰壮阔。

    韩纯臣整个人跌趴在石灯上,痛得说不出一句话。这一撞虽靠着冬日厚袄挡下冲击,但他背後的箭伤入骨,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他恨恨地想,要是这麽大动静安礼门外的左羽林军听不见,不是聋子就是太子党羽!但玄武门之变後,那里驻守的全是太宗亲兵,绝无反叛的可能!

    他回眸瞟了一眼,看顾天喜脸sE大变朝他冲来,韩纯臣不禁笑了。

    鎏金铜菩萨撞击回音响彻云霄之中,韩纯臣隐约听见安礼门那边也起了动静。只要安礼门人来了,玄武门那侧的右羽林军会不动吗?那这整座太极g0ng的禁军不会动吗!

    「韩纯臣!」顾天喜咬牙切齿。却已见到安礼门那里的灯火与脚步声渐近!

    「众兵听令!此役不能败!」顾天喜大吼。

    韩纯臣伤口疼痛额间沁汗,却y是咧嘴笑道:「你们选择追我这个无名小卒时,早已一败涂地!」

    顾天喜气得想一刀了结韩纯臣,提剑朝韩纯臣挥去!羽林卫远远遥望见他挥剑,误以为他袭击的人是皇子,立即张开大弓,朝此处S箭!瞬息之间,支支羽箭落地,顾天喜不得不挥剑抵挡。

    瞬息之间,左羽林军已来到眼前!两军交锋,短兵相接,兵器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