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她推开家门,沙发上并坐着两个本来精神抖擞现在却满身疲惫的老人,少有的严肃郑重,是在等她回来。

    “夏夏,你过来,我们有事跟你说。”

    懵懂的眼睛像林间的鹿,让二老很难开口说下面的事。

    老爷子握住老太太的手,他身上有很重的老一辈知识分子的味道,不亢不卑不轻易认输,肩上扛着很多事,自己从来不说疼,他说:“夏夏,我们想跟你商量个事,妈妈的脑功能全部丧失,医生说只能用器械维持生命体征,她不会醒来也不会变好。”费用一天是两万二,医生早在一个月前就委婉地建议不要再往里面扔钱了。

    老太太低头擦眼睛,老爷子又握了握她的手,“夏夏,妈妈成了一个能够呼吸和进食,但没有感觉和思想的生物体,我们每天只能见她半个小时,身上插着很多管子,呼吸机导致喉管肿胀变形,夏夏,妈妈是个很要强很体面的人,可现在并不好,我们想事情就到此为止。”

    她坐在那,安静地看着二老,好像在消化这些话,偶尔眨眨眼睛,泛黄的阳光落满整个客厅,突然间,眼泪从眼眶中簌簌往下落,没有声音,只是安静地流泪,悲伤又绝望,而她伸手摸了摸眼睛,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她说:“录取我的学校有个研究项目能救妈妈,我们能不能再试试。”

    本来在流泪的老太太抬起头满脸都是惊讶,医生说脑死亡,没有任何办法。

    夏辞掏出手机打给于渊,然后递给老爷子,她拉过桌子上的巧克力袋,拆开一个,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听着虞韶光的话音。

    “是进行特殊科研项目研究的海外院校。”

    “是最新的研究项目,处于临床试验阶段,有治愈病例,这样今天下午我去您家一趟,咱们见面仔细谈。”

    早上吃巧克力很腻,就像坐公交车吃巧克力想吐一样,她突然感觉稳定和幸福都很脆弱,一场大变故就能打坏所有,母亲的车祸应该跟她有关,司机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二老本来都是十分乐观的人,不过两个月,却像过了两年。

    她也不知道还在抢救的贺朝他们家要怎么面对,似乎真的应该离开这里,带着所有的坏事离开。

    阳光正好,花室上的花开得正盛,所有一切都正好,就让这个房间维持住这种有些平淡的稳定吧,而她,是时候离开了。

    两天后的清晨,重症医学科ICU关闭的不锈钢门前放着一大束白玫瑰,与它相隔两个楼层的单人病房前放着一束向日葵。

    桃园机场,二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太阳升起的壮丽场面,本来步履匆匆的人都没有时间停留脚步去欣赏,但是现在那窗前有一个拉着银色行李箱的少女在看日出,两个鱼骨辫搭在紫色复古法式桔梗半裙上,笔直纤细的小腿下是一双粉白色慢跑鞋,她手腕上戴着一条撞色腕带,整个人青春洋溢,让步履匆匆的行人放缓一些脚步来看这幅少女与日出的美丽画面。

    “夏辞。”有人喊她,她转身看着穿着花衬衫招手的季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快点过来,大家都在等你呢。”

    而这时,机场发布了所有飞往澳洲飞机晚点的消息——局部大暴雨,很是抱歉。

    有人询问检票口工作人员,指着消失在登机口的那两人,明明刚刚他们俩被询问时说的也是飞澳洲,“他们怎么能走?”

    “先生,他们坐的是私人飞机,不归我们管,而且他们的飞行员是俄罗斯人,您懂的。”假话,还有哪个飞机是不归塔台管的?

    她一进飞机,各种彩色亮片从天而降,整个机仓喜庆得就像小学过元旦布置的班级,就差有两排小人挥舞着小彩旗喊欢迎,还真有捧花的人,那是一个个子不高看着她眼睛亮得发光的老头,捧着一大束郁金香来到她面前,“欢迎欢迎,有没有如至宾归的感觉。”

    没有,她看了看身后的机门,已经关上了,真操蛋,正常大学顶多派师兄师姐在火车站接学弟学妹,拉一个横幅或者举个牌子,你见过有在火车站放礼花的吗?一边放一边说——学妹学弟你们来啦!

    坐在角落的林慕白捧着郁金香整个人都有点懵,望着她的眼神带着同情,看来他也经历了一遍。

    老头把郁金香往她怀里一放,“好了好了,都到齐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夏辞,我们的——希——望。”特意拉长放大的声音让她简直想一头撞死在飞机上,上一次这么尴尬还是小学五年级朗读比赛做主持人领唱国歌没人跟着唱时。

    飞机内除了林慕白、穿得像去夏威夷度假的季风、一脸冷漠散发着老子不好惹信号的于渊,还有两个人,一个带着厚厚的眼镜,锡纸烫,一股子科学怪人味道的人,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沈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