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罗克敌诚恳地道:“大人,官场上,朋友是用来有福同享的,若非受扶持,隶属同脉,又或意气相投的多年政友,在涉及与其他官员的政争之事时,大多都要袖手旁观的。何况对方的靠山实在大的吓人,而杨大人官场根基岂止是浅,简直没有一个政友,所以……树一敌实不如结一友,纵不能成为朋友,若能消解他的敌意,也好过彼此为敌。

    杨大人,先前,与程大人政见不同关乎数万人生死,那是纵想不得罪他都不成。可是如今西向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实,似乎……杨大人可以与他试着缓和一下关系?”

    杨浩听了微微有些动容:“那依罗将军看,我该如何与他修缮关系?”

    罗克敌道:“杨大人私下不妨与他融洽一下关系,待咱们把这数万百姓安送到地方,复旨于圣上时,这功劳么,不妨顺手捎上了他。那么夺节一事,他自然绝口不提,有我们这些将官在,他承了恩惠的事不能尽掩他人耳目,那时怎好意思再与为难?纵再与为难,他先失了道义,也必受百官鄙夷。杨大人切莫小看了百官的看法,一旦人尽视如小人,再想交个知心朋友就难了。那时他必受百官孤立。

    可若现在执意与他为敌,那便不同了。不管是否为了百姓万民,现在可是夺其节钺断其王命在先,他执意东行因圣上属意于将百姓迁往中原。所以官家纵然责他糊涂,也绝不会处斩。咱大宋还少有谋反大逆之罪之外轻易斩杀大臣的,顶多办他个流放,有南衙赵大人在,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新启用他,那时他就是一世之政敌了。杨大人何必争一时意气呢,其中得失,末将说到这个份儿上,想必大人自然明白。”

    “咦?”杨浩欣然笑道:“罗将军,杨某只当一杆银枪骁勇无敌,乃一纠纠武夫,想不到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对为官之道看得这般透澈。”

    罗克敌干笑着自嘲道:“末将虽是武人,家父却是文官,家父历唐晋汉周宋五朝而不倒,人称政坛不老松,小罗耳濡目染,多少也能继承一二。”

    杨浩听他说的有趣,不禁与他把臂大笑。

    ※※※※※※※※※※※※※※※※※※※※※※※※※※※※扶摇子忙着熬药煮汤,等到把药汤分发下去已是深夜,他在东一堆西一堆就地睡下的百姓群中胡乱走着,不知怎么偏就找到了马大嫂母女所在的地方。老道往地上一坐,捶着大腿道:“喂,小女娃儿,不是一到晚上就精神的吗,怎么,今儿病得也撑不住了。”

    狗儿枕着娘亲的大腿似睡非睡的,听他一说登时醒来,她哼了一声道:“才不是呢,没人陪我说话,我又不敢去打扰杨浩大叔,他一定很累了,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好没意思。”

    说着她翻身坐了起来,摸摸额头道:“不过道士爷爷配得那苦药汤子倒是真的灵验,我已好了七八分了。”

    扶摇子自得地一笑道:“那是自然。老道配的药,旁人都说是仙丹呢,到了这小丫头嘴里就成了苦药汤子,真是白费我心思。”

    狗儿向他扮个鬼脸,笑道:“本来就苦嘛,难道说不得?”她托着下巴,忽闪着大眼睛想了许久,忽然道:“道士爷爷,今天……狗儿被人扔在路上不管了,是杨浩大叔冒险冲上战场把我救下来的。”

    扶摇子莞尔一笑道:“嗯,这事儿已经传开了,老道也听说了,这个妖孽……啊!这个杨浩,嘿嘿,倒是有一颗慈悲之心。”

    狗儿郑重地道:“所以,道士爷爷,一定要教我法术。”

    扶摇子一愣:“这和教法术有什么关系?”

    狗儿很认真地道:“我爹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受了人家涌泉之恩,说若不学点本事,还能如何报答?”

    扶摇子摸摸鼻子,干笑道:“这个嘛,一个女娃儿,又不是男子汉大豆腐,用不着这么认真啦。”

    狗儿道:“那怎么成,有恩就一定要报的,道士爷爷,教我法术好不好?”说着她凑过来,讨好地给扶摇子捶着腿:“道士爷爷累了吧,狗儿给捶腿。狗儿知道道士爷爷是个大好人,一定不忍心让狗儿失望的。”

    扶摇子苦笑道:“这娃儿,老道这一颗道心,竟也被说动了。”

    他摸摸狗儿的脑袋,抬头望着天上一轮弦月,悠悠说道:“他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小娃娃晓得感恩戴义,常怀欲报之心。老道呢,老道睡中悟道,混沌无为,独善其身,不干势利,自谓方外之士也,却又离不得人间俗物的报效,比起这小娃娃来,真是自觉有愧啊。”

    狗儿道:“道士爷爷又在说甚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扶摇子捋须笑道:“老道是说,也不要缠磨了,老道收了这小徒弟便是,这一回,听懂了么?”

    狗儿大喜:“多谢师父爷爷,那……从今以后,狗儿就是的徒弟啦。”